近期,我饶有兴致地阅读了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侯健康新出版的小说集《静心殿》,目光随着清新流畅的文字,心绪跟着紧凑曲折而又富有张力的故事情节,一个个有血有肉、生动饱满的人物形象活灵活现地呈现在我眼前。读罢作品,掩卷长思,小说中主要人物的生活遭遇、人生感悟和“植根现实生活,紧跟时代潮流”的文字表述,让我思绪万千,产生共鸣。著名文艺理论家钱谷融先生曾说过:“艺术作品之所以具有打动我们的力量,正是因为在艺术形象中渗透着作者强烈而真挚的思想感情,作家在创作过程中,把他从生活中得来的思想感情,凝铸到艺术形象中去,我们在接触到他所创造的艺术形象时,便也接触到了他的思想感情,感受到了他所经历到的激动,他所感怀的欢喜和悲哀。”透过《静心殿》铺开的生活画卷、展现的时代风貌、讲述的故事声音、蕴含的生活积淀,作家40年文学创作的智慧结晶以独特的魅力引人入胜,令读者同频共振,同喜共悲,享受心灵宁静的美好阅读时光。
车尔尼雪夫斯基提出过“美是生活”的主张,也即创作应根植于生活。因此,以风格而言,小说集《静心殿》属于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品。作品很好地把握了现实情感的复杂性,并将生活戏剧性中沉重的真实和轻盈的喜悦一并带给我们。从《友谊树》中如同初恋一般的成年人的浪漫爱情和无疾而终的遗憾,到《坑人》中对商品经济下现实的无奈和讽刺,无不体现出生活的广阔和多侧面。而说到小说中最引人瞩目的群体那便是农民,他们是现实主义的核心载体。此外,小工商业者也是改革浪潮中普通人挣扎与求变精神的集合,甚至寓言童话如《乌鸦和喜鹊》《骄傲的月亮》和《蜡烛和香烟》也是讽喻精神的现实映射。
在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引领下,作者不乏求新求变之作,笔触多样,多体兼备,旋律鲜明而节奏丰富,其中最显著的有以下三点:
一、复杂多元的农民——集体的精神画像
农民是多篇小说的绝对主角,是广袤华夏大地的农村的真实写照,从这些农民身上可以瞥见农村社会的巨大转变。
农村和农民是复杂的,既淳朴又猜疑。《守谷》一篇中,吴老汉半夜巡视偷谷子的贼,被看夜的大黑狗给咬伤,乡亲们把老汉送去住院,并在他住院期间帮他晒好了谷子,还装进了仓,吴老汉一番对邻居的怀疑之心都被现实的温情消解。这是一个紧凑的小故事,开篇不断渲染老汉的多疑,又铺陈乡亲的朴实,中间反转令人顿生疑窦,结尾则豁然开朗,顺畅地展现了淳朴的乡情。这个故事看完使人对乡情又多了几分向往。农民是有他自私的一面,对于自己私有财产必是看得紧,处处留神时时在意。农民又是淳朴的,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绝不贪求,《找麻烦》就是一个表现忠诚憨厚、不贪小便宜的耐人寻味的小故事。
农民也是充满智慧的,为了彼此的小利而猜疑,又为了这猜疑而用智慧化解。《堵“蛇洞”》就是农民用智慧化解纠纷的案例。农民刘正荣检查自家责任田时在田埂上发现了大窟窿,他很快看出来是隔壁田的农民刘子果为了引水而挖的。刘正荣没有戳破,而是和刘子果一起挖了条水沟,将水引到了刘子果的田里,实现了挖洞原本的目的。刘子果也明白了自己的错,积极去堵漏水的“蛇洞”。如此一来引水的矛盾就被以殊途同归的方式化解了。此外,农民的智慧还体现在农民对于农业技术的学习和追求上,《浸种》《田嫂》都是反映这个主题的作品。
还有一些作品反映了改革背景下农村的艰难转变。《刘大伯赶集》中对市场经济的谨慎尝试,《坑人》中皮蛋厂售卖过期食品的害人害己,体现了探索时期的波折和误区。《卖房》和《月光分外明》则表现了经济发展后农民反哺家乡的热情。农村是复杂的,理不清的利益纠葛,说不尽的家长里短。农村也是简单的,单纯的,不论是孩童还是妇女,不论是老人还是青年,纯粹的精神都根植于土地,他们依旧保有真诚的底色。
二、自强求变的青年——个体的精神挽歌
有哲人曾经说过,“苦”与“乐”是同一枝头的两朵花。尽管农村呈现出蓬勃的生命力,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自然也不会总是一帆风顺,事业和生活、顺境和逆境、梦想和失落、爱和恨、笑和泪……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会如影随形。一种从集体的喜悦中落单的孤独和痛苦便落在了时代变革的后半段上。我们可以从青年这一群体中发现这种精神的苦痛,它首先从婚姻开始。
老一辈的爱情似乎总是很简单,《爱你一辈子》中,月娥和刘建斌这对恋人被强配婚姻,分别组建了各自的家庭,曾经的轰轰烈烈也淡然结束,他们无奈地接受了原有爱情的死亡。月娥接受了张友国,刘建斌也接受了芳云。在之后平淡的生活中,他们磨砺出了深厚的感情,并经受了时间的考验。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将爱束之高阁》里。小说通过李朴一家人的故事,展现了传统与现代、理想与现实的激烈碰撞,反映了当代社会中普遍存在的情感困境与人性抉择。李志高与张红的婚姻历程,既是对爱情坚守的颂歌,也是对人性弱点的反思。小说通过细腻的心理刻画,让读者感受到角色内心的挣扎与成长,体现了现实主义作品对人性深度探索的魅力。情节构思方面,通过多个时空交错的叙事手法,将过去与现在紧密相连,使得故事层次分明,节奏紧凑。作者巧妙地将个人命运与时代变迁相结合,通过李志高、张红、李木然三人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以及李志高木雕技艺由盛转衰再复兴的过程,勾勒出一幅生动的社会画卷。尤其是结尾处对“束之高阁”的隐喻,既是对过去情感的释怀,也是对新生活开始的期许,留给读者无限遐想。
很多时候,他们的爱情并不完全如意,而是在长时间的相处中形成的,也因此常常伴随着青年群体的挣扎与苦痛。青年的痛苦有的来自时代局限,有的来自自身的缺陷,伴随着时间而流逝。书写痛苦体现着写作者对人性的审视和生存处境的关注,不难寻见伤痕文学和寻根文学的痕迹。
作为一种热潮,寻根文学影响了一个时期的写作,本书若干篇目也受其雨泽。《懒崽的浪漫生活》和《盗讯》是书中为数不多的具有显著寻根写作特征的作品。前者围绕无产者的感情生活展开刻画,塑造了名为懒崽的孤儿形象。如阿Q一样,懒崽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可怜人,缺乏亲情和教育,又天性愚钝,竟为讨女人的欢心去盗窃而摔死。小说结尾的一幕他被娇娇怂恿的样子像极了对吴妈求爱的阿Q。只是阿Q临刑前醒悟,而懒崽连自省的机会也没有,他被欲望所戕。小说通过底层欲望来展现人性,颇具先锋性。
三、简约精巧的情节——小说的创作亮色
正如先锋性写作被寻根文学所取代一样,我们的作者还是回归了现实主义的本源。13000多字的短篇小说《静心殿》是这个回归过程的生动写照。这篇小说以旁观者的视角将一个中年人从奋斗到平静的转变展现得生动逼真。年轻时朝气蓬勃,被生活锤炼后,冲劲和闯劲消退,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个人与时代对抗是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在时代的机遇中求挣扎,在自我的和解中求解脱,真是非常痛彻的感悟。侯老师的《静心殿》主题有深度,表达有温度,挖掘有广度,通过简约精巧的情节在有限的篇幅内深化打工生活的深刻主题,引发广大读者深入的思考。小说里的“外甥“实际上是一个群体,代表了那些在现实生活中郁郁不得志的普通人。他们又是如何在夹缝中谋生存,实现自我救赎。文章把矛盾集中化,呈现在外甥的身上,使得情节更加有冲击力,矛盾更加突出,读者的感受更加强烈。文章中叙述了外甥自我救赎之旅,外甥参军返乡陷进竞选黑幕心灰意冷,历经娱乐场所的纸醉金迷陷入混沌,饭店创业惨淡收场,聆听了普济寺的佛音后仍误入电信诈骗局,惨遭车祸于鬼门关走一遭,最终在看似普通的物流货运室找到了他自己的“静心室”。不可否认外甥存在诸如心浮气躁,好高骛远等缺点。但是他内心同样藏着星辰大海,从他与舅舅对话能看出来,他渴望对社会有着更多的贡献。心中的星辰大海和现实实力不济的错位给了他巨大的痛苦。也许他也反思过,如果当初求学阶段再努力一点,如果当初开饭馆时再留意一点主要用户群体的构成针对性做出了选址应变,如果……不幸的是,现实已经发生。很难说他不辛苦,但是先前这种辛苦与他社会价值体验感的错位,带来的要么是接受现实要么是痛苦生活,显然一开始他选择了后者。“外甥”的自我救赎之路充满了坎坷,最终在他沉思,反思,实践当中找到了自我,把一切不属于生活的东西摒弃,把生活简化成最基本的模样。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独居在寂寥瓦尔登湖畔的梭罗,乐于独处乡下的舅舅,在普济寺修炼的外甥,还是那个把四平方驾驶室当作心安之处的外甥,都拥有了心灵宁静的密码。作品的背景就是真实的生活,没有暂停键,复杂多变,映射着普通人的生命轨迹和当代生活的底蕴。在短暂而又平凡人生旅途中,除了要修炼内心,还要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知、情、意、行相统一”,在现实生活中守住自己的心灵宁静。而《日子咋过》这个短篇则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主人公容乃大普通而又不平凡的生活轨迹,直面多变而多彩的社会生活,直面人生,直指人心,通过容乃大在档案局的工作与家庭生活的交织,反映了社会变迁中普通人的坚守与追求。情节构思巧妙,一波三折,富有张力,从被同学戏谑的童年到投身档案事业的抉择,再到与爱人张钰的相知相守,每一个转折点都自然流畅,耐人寻味。
文学评论家白烨指出,现实主义不仅是一套创作方法,而且是一种文学精神和文学情怀。这种基于现实主义精神的写作,不仅为时代所需要,而且为读者所喜欢。作家侯健康紧跟时代步伐,融入时代洪流,把握时代脉搏,潜心精益求精搞创作,其作品《静心殿》在积极保持时代气息的同时,更加突出人文情怀的感召,情感色彩丰富,生活韵味浓郁,具有时代感与可读性强的特色和亮点,必将会得到读者的肯定和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