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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克杭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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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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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坦克的感觉

(长篇工业题材小说《补天石》节选)

殷鸿云的脑子没有退休的概念,一点都没有,可怎么就退休了?他觉得自己还不老,怎么就到了退休的年龄?

他觉得自己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才刚刚干出点眉目,怎么就到年龄呢?

殷鸿云是谁?在中国有色金属行业,谁敢这么无知的瞎问?在他的身后耸立着共和国的两个特大型企业,他先后做过这两个企业的领导人,虽然任正职的时候,都是党委书记。

他曾经是秦岭汶峪河矿业公司的党委书记,也曾是陕西宝鸡国字号某特大企业的党委书记。他是在宝鸡退休的。

殷鸿云书记怎么起叫殷鸿云呢?他是蒙古族人,不叫殷鸿云叫什么?难道还有比殷鸿云更有寓意吉祥的名字吗?他曾经是乌兰夫麾下的骑兵小号手,解放后跟随野战军进军西藏,做了一名汽车兵,是常年跑在青藏运输线的汽车团第三营的营长,因为一场意外,差点让他长眠在雪山的天路上,是藏族的才让大哥将他背下山的。他这条命是才让大哥帮自己捡回来的,这么么年过去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看望一次才让大哥。

他终于可以腾出时间要去看望久别的才让大哥了。

他知道才让大哥老了,人老了就喜欢怀旧。大哥让孩子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自己也打来电话。看来,殷鸿云必须去一次遥远的玉树了。

才让大哥说他已早早的酿好了青稞酒,专门等着殷鸿云——他的蒙古兄弟。

殷鸿云知道藏族朋友间走访的习俗:两块伏茶,最多再加一两瓶白酒。哦,忘记了,哈达是必须带的,什么都可以不带,哈达却不能少。

他给才让大哥准备了一条八尺哈达,觉得只有才让大哥才受得起这八尺哈达。蒙古族和藏族都崇尚白色,只有洁白的哈达才能表达他们之间深厚的兄弟情谊。可,蒙古人有时也送金色的哈达,那是专门给活佛敬献和德高望重的年长者敬献的。

殷鸿云思来想去,突发奇想,觉得才让大哥也受得起这八尺的金色哈达。因为,才让大哥有一颗金子般珍贵的心。是的,他这条命就是才让大哥给的,多年前,他们一起跑在青藏线上,大卡车在翻阅一座海拔超过六千米的雪山时抛锚了,严重缺氧情况下修车,那真是要命。他在不知不觉中昏迷了,是才让大哥把他背下雪山的。

哈达觉得自己也似乎老了,自己经过的事情怎么就理不清头绪了?

那是?那是啥?哦,那是有一年,他执行一次特殊任务,他和才让两人各开着一辆车,就出发了。这是一次执行特殊任务,给边防线上送给养。当时,是师长点名让他两执行这次特殊任务。内地来的汽车兵,怕翻不过去海拔六千米的大雪山。

师长是内蒙古人,懂得大雪山的凶险,只有从小吃牛羊肉的藏族、蒙古族人才能扛得住大雪山上的寒冷与缺氧。

才让大哥从部队专业后在地方上干了多年县长。殷鸿云转业去了企业。先后从辽宁杨家杖子的工队队长、采矿场矿长做到秦岭汶峪河矿业公司的党委书记。汶峪河矿的二期工程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完成的。他觉得刚能喘一口气了,组织上又将他调任到宝鸡。组织上说他是有色战线难得的一名战将,一匹善于奔跑的骏马,那里战斗最激烈,他就应该出现在那里。这是多年在部队养成的习惯,或许也暗合了他蒙古人的习性——骏马不在草原上驰骋,那你还想干嘛?

上级领导就是部队首长,首长的命令就要不打折扣的执行。

就是到了企业,他还是一名响当当的军人,共产党的军人退伍不褪色。没想到这一转眼就是三十多年过去了,他和才让大哥都从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头。

才让比殷鸿云年长5岁,早殷鸿云五年从岗位上退下来,他离休后应邀到殷鸿云的工作单位来了一次,领导嘛。每到一个地方去,只能用“视察”这个词。才让到了秦岭汶峪河矿业公司、宝鸡的某有色金属加工制造企业,才知道殷鸿云竟然领导着一个三万多人的大企业,三万人在部队上就是一个军,自己的老师长当年才带领一万多人的部队。

才让大哥回到玉树,用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工资,给自己的儿子买了一台大卡车,觉得让孩子去做公务员没意思,自己也不想利用职权给儿子谋一份舒适的工作。男孩子嘛,不在草原上奔驰,还能有什么出息?

拥有大卡车的儿子,跑起了运输。他自己也成了家乡第一个拥有大卡车的人。

当年,自己的许多老部下也跟着学他的样子,慢慢有人陆陆续续地加入,就形成了一个拥有十几辆大卡车的运输队,才让大哥就是这个运输队的编外队长。

说才让大哥,殷鸿云怎么觉得扯上自己了?难道自己是狡猾自私的白狐狸吗?他殷鸿云才不是那样的人,要不才让大哥会再三的打电话吗?也是,那怎么说才让大哥的时候,总要提自己的,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自私的男人,草原上的人们瞧不起这样的人。

殷鸿云又愤愤地说了一句,“是的,瞧不起。”

忽然,殷鸿云想明白了。马奶酒喝多了,怎么糊涂了?“才让大哥和殷鸿云的名字是连在一起的,他俩曾经是青藏线山的一道雪山牦牛一样闻名的车队。他们的名字是分不开的,说才让就是说殷鸿云,说殷鸿云就是说才让。”

自己想明白了,就自己一个人嘿嘿的笑起来。

再后来,他俩分别到了地方或者企业,不在开汽车了。好像不对,殷鸿云在秦岭汶峪河矿业公司,还曾经在大车队开过一段时间大车,就是那种20吨的苏联卡拉斯矿山载重矿石运输车。他喜欢那种美妙的感觉,强劲的引擎声音连周围的空气都会跟着一起颤抖,车轮碾压地面如同千军万马般轰鸣,地皮在滚滚的车轮下颤动着,带着劲烈的雄性力量,从地面传递到底层的深处。

大车引擎爆发出一股钢铁般的不可阻挡的前进动力,就像数十万潜伏的战士,突然排山倒海般的具有碾压般的不可战胜的强大力量出现在敌军的面前,敌人在这种打击下,瞬间崩溃——真是兵败如山倒,没有经历过这种惨烈激战场面的战士,是体验不到这种恢宏的、震撼人心的感觉。

殷鸿云觉得年轻的共和国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强大雄性力量的年轻人,身上散发着不可阻挡的劲烈的前行力量。他喜欢这种感觉,享受这种感觉。殷鸿云最不喜欢的就是呆若木鸡的坐在办公室,那会侵蚀一个男人的雄性力量,将会变得像泄力的马儿,倒毙在草原上。

他开的是倪志华的那台车,只是没想到让小嘎达倪志华的徒弟看到了,给倪志华宿舍打了电话,问倪志华谁开着他的车?

倪志华一听立马急眼了,谁敢动他的车,难道不想活了?这不是要倪志华的命吗?车就是他的命,战场上枪是战士的命,在采区运送矿石的大车就是司机的命。他立马在宿舍将一个开翻斗的小兄弟从床上拉起来,开着小翻斗急急忙忙赶到采区。

将小翻斗停在装车的大电铲下面,等候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偷着开他大车的人。

当倪志华的大车终于出现在巨型电铲的下面,他像弹簧一样蹦起来,直接爬上大车驾驶室的扶梯。“殷书记?怎么是您?”

“小嘎达,你狗日的敢将我开车的事说出去,老子扯烂你的大嘴。”

在采区不可一世的倪志华,到殷鸿云书记的面前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嘎达。是的,殷鸿云书记当营长时,他才是一个小班长,就是守着一门大炮炮位的炮长。人家在乌兰夫的骑兵师当小号兵时,他还穿着开裆裤,倪志华怎么敢顶撞老营长?

在人家殷鸿云书记面前,自己不就是一个新兵蛋子吗?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殷鸿云书记堵住了倪志华的嘴,可他忘记去堵电铲司机的嘴呀。电铲司机也没想到大名鼎鼎能率领千军万马的殷鸿云书记能自己跑到采区开大车。

他一听就从电铲上跳下来了,兴奋地喊着:“殷书记,殷书记……”

殷鸿云见势不妙,连忙从大车上跳下来,喊到“今晚上,那个小子谁敢把我大车的事儿说出去,小心打断你们的狗腿……”

“老营长,我这里有高脖子的西凤……”一名大车司机不管不顾的往口中倒了一口。

殷鸿云书记一看,都是自己当年带的兵,立马泄了气。这些老兵可不怕他,他们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的老营长,在青藏线上出生入死的战友,那种血脉相连、生死相依的兄弟般的情谊,早冲破了职务上的阻隔,他们真得会把自己爱戴的老营长扛起来,从采区一直举着回到自己的职工宿舍。

“小嘎达,把你的车开回去,我上你来的小翻斗回去!”

他开大车的事情被西北有色公司的领导知道了,专门来到秦岭汶峪河,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说他这是胡闹,一个矿业公司的党委书记到基层一线开矿车,不是勇敢是胡闹。难道在战场前线,师长必须亲自爬到重机枪前,对着敌群扫射吗?

老领导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说自己的当年吗?老领导就是殷鸿云书记当年的老师长。老师长忘记了自己当年的冒失劲了。塔山阻击战打到最残酷的时候,不就是这个样子吗?殷鸿云和倪志华只是望着自己的老师长,硬是憋着没笑。

当然,他们也不敢当着大伙的面,把这些讲出来。哦,忘记说了,老师长当年还是一名副师长。在部队上嘛,军人只能服从。首长说什么,就必须不打折扣的执行什么?命令不论对错,是命令都必须执行。战场上有敢违抗军令的吗?

殷鸿云的思绪转换有些丰富,一会是辽宁的杨家杖子,一会是青藏的运输雪线,一会又是秦岭汶峪河矿业公司。但此刻最多的还是自己在青藏线上的事情。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这条命才让大哥捡回来的。没有才让大哥,就没有自己今日的辉煌。他想好了,一定要去看望自己的才让大哥。看望才让大哥,那是必须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开车去,那样才显得自己郑重其事的。不能带自己的司机,对才让大哥,他不能显摆一个企业大领导的架子,在才让大哥面前,殷鸿云不敢摆谱。和才让大哥相比:他觉得自己啥都不是。对,啥都不是。

临行前,自己却为开那台车有些犯难?开奔驰、宝马?他觉得开奔驰、宝马就好像是土豪。他怎么会是土豪?殷鸿云是一个响当当的共和国知名品牌的创始者之一,不是土豪。对,他殷鸿云不是土豪,他是一个有民族自尊的人。

是的,一个共和国企业品牌的创始者之一,应该开能显示自己民族牌的汽车。那才符合自己的身份,也符合自己的脾气。他觉得自己还是开国产车比较好,对,长城汽车厂新出的长城越野H9就很不错。这款车设计庄重、大气、宽敞,跑起来不比那些夸张的进口车差。

他觉得一个共和国企业品牌的创始者之一,不选配自己民族品牌的汽车,那其他国人怎么支持自己的国产品牌?如果大家都信不过自己的民族品牌,中国的企业何时才能发展壮大?是呀,国人如果不买自己国家的产品,只相信那些洋品牌,有些甚至是假冒的洋品牌,那他这个国内享有盛名的国企当家人,是不是脸上很无光呀?

嘿嘿,我怎么成政治家了?怎么一件小事也这么的忧国忧民起来?难道,我也老了,变得容易激动了嘛?

殷鸿云给车上装了一桶纯净水,几袋干牛肉,还带了几块干饼子就开车上路了。

从内蒙到青海,途中要经过宁夏、甘肃,到达青海要行走一千多公里。他不愿意把自己折腾的太累,每天计划行走六百公里,打算在两、三天之内到达。

临走前,给才让大哥打了电话,只是说自己打算在这几天出发,到底是哪天走?具体出发的时间,没有对才让大哥说。他担心才让大哥太惦记了。

没想到车一上路,就不由自己了。时速常常超过一百五十公里,高速公路修得太漂亮了,这么宽敞、平整的公路,不跑出一百八十公里,那可真可惜了这款车强劲、优良的动力性能。轻轻点一下油门,感觉整个车子就像草原上的骏马,飞起来一般。听听这发动机的声音,那种感觉实在是美了,就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的心脏,强劲有力,周身都散发着青春的活力,似乎自己也变得激情四射了。

他忽然想自己年轻时第一次和老婆爬肚皮。那时,他们才恋爱半年多一点,一个夏天的晚上,他们两个一起喝了点酒,娜仁图雅在他的寝室没有走,对没有走。他们就做那事了。嘿嘿,那感觉太美妙了。

此刻,他觉得开着这样的车子,就如同血气方刚的男人激情做那男女之事。

对,这车子太棒了。比起他的那台奥迪A8丝毫不逊色。

他就想不通:这么好的车子,一点也不比德国车差,为啥大多数企业家还是不那么钟情国产车?对,特别是山西、陕北和内蒙一些没文化,却喜欢攀比斗富的煤老板,都喜欢买什么宝马、悍马,身上一股子土豪味,如同老绵羊肉那浓烈的膻味一样,让人心生厌恶。

儿子,常喜欢说谁谁有些愤青。忽然,他怎么也觉得自己也有点老愤青味道?是的。还真像个老愤青。想到这里,自己先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轻松了行走了一天,下午就感到了兰州。

他觉得应该休息一下,住下之后,选择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的小牛肉面馆。

牛肉面是他和才让大哥开始起家的奢侈饮食,兰州人很会做生意,把牛肉面开到了西北几个省的角角落落。什么地方都能吃到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牛肉面。

他选择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服务员就马上赶过来。

“大碗,加肉。”

服务员应声喊道:“牛大碗,加肉……”

一句“牛大碗,加肉”,一下子勾起了他的回忆。

是的,那次他们去扎达,返回拉萨的路上,途径冷布岗日雪山,车抛锚了。他把车往靠山的一面停下来,自己就下了车。把皮大衣铺在车底下,就钻进车下,在后面压阵的才让大哥赶到后,自己却不知不觉的在车底下睡着了。

他没有高山行车的经验,不知道这是很危险的。那不是睡着了,是大脑在高原缺氧状态下昏迷。结果:才让大哥为了救他,忙中出错,竟然关掉了发动机。等他把费力的从车底下拖出来,才让大哥车子的水箱也冻裂了。

两台卡车都爬了窝。没法子,才让大哥只好背着昏迷的殷鸿云,慢慢顺着公路往山下走。

在迷迷糊糊中,听着才让大哥不断对他说:“兄弟,拉萨有个姑娘,叫格桑卓玛。很漂漂、很漂亮,我有个兄弟认识她。到了拉萨,我就让他介绍给你,怎么样?别睡着了,听着,我把她介绍给你,很漂亮的姑娘……别睡着了。那屁股长得翘翘地、大大地,奶子高高地,奶子高耸的像阿尼玛卿山,那是能养孩子的身板。挑选好的母羊,就是这样的……你在听吗?别睡着。”

殷鸿云迷迷糊糊地听才让大哥唠叨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应着。“嗯,嗯……”

“兄弟,听说过吗?哥哥告诉你个秘密,是秘密。你不能说出去,不能说……答应我。”

“嗯,嗯……”

“你总嗯……听到了吗?应个声,应声……”

“才让大哥……我……听见了……”

“嘿嘿,那就好。知道吗?性命,性命,男人有性,才有命。没性了,也就没命了。汉人把这叫精气神,男人没精气了,就没神了,那就快死了。明白了吗?”

“哦,大哥。那我还有命吗?”

“哈,你想女人嘛?”

“嘿嘿,大哥,我做梦都想女人……”

“哈,好样的。那你的性命还旺旺的,旺旺的。知道吗?”

才让不断地摇晃着自己背上的殷鸿云,才让不能让殷鸿云睡着了。是的,昏迷地人,睡着了就可能永远地醒不过来了。才让大哥知道的。可殷鸿云不知道,他总是犯迷糊,总想睡觉。才让怕殷鸿云醒不过来。

殷鸿云听到刹车的声音,有人把他扶上驾驶室,有人给他灌热乎乎的酸奶。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累得连没有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才让大哥,他的心里一热。

才让大哥到底背着他走了多少路程,他不知道。才让大哥似乎也不知道。被这里经常跑这条线的司机救起,他们两个才幸运的捡回了性命。

才让大哥把他安顿在日喀则,整整陪伴了半个月,他才恢复过来,回到了拉萨。

部队的战友们将他们转运到部队医院,那些跑长途货运的朋友们闻讯,也纷纷赶来看望他们。部队将他们遗弃在雪山上的卡车拖了回来。这一次意外事故,殷鸿云的这条命是捡回来了,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他们两都不能再跑青藏线了。殷鸿云和才让分别从部队上转业回到各自的家乡。

殷鸿云回到辽宁,部队将他安排到辽宁杨家杖子矿。在大车队当了几年的车队队长,一个在青藏线上进行长途奔袭的汽车营营长,当车队队长确实有点大材小用。不过,当他坐在矿山载重车驾驶室的那一刻,感觉那开的不是汽车,是苏联二战时的重型坦克。这感觉太好了,感觉自己就是苏联著名的坦克军团的卡图科夫。

上级领导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强行将他从大车队调离就任主管生产的副矿长。就在他们风风火火的大干快上之际,国家一纸命令,又将他调往遥远的大西北。是的,只有他在青藏线上跑过,熟悉大西北的自然环境,不调他还能抽调谁呢?

他在青藏线上带领汽车营,还不到三百人。这次却带领着将近三千人,千里迢迢来到大西北,钻进了千年沉寂的大秦岭。从人数上讲,他直接从营长晋升到旅长。可惜,这支部队还有女人和孩子,他们是举家搬迁到大西北,他们从自己熟悉的黑土地上来到大西北的黄土地,就要在这里扎根生活了。

从一个吃猪肉炖粉条,喝包谷大碴子的东北虎佬,变成一个吃面条啃肉夹馍的西北狼了。从东北猛虎变成西北苍狼,他们一下子适应不了。

殷鸿云没想到共和国穷的就像《暴风骤雨》中的赵光腚,却一下子拿出几百万帮助他们在大秦岭安家落户,当年他只是一个穷苦的小牧民,只是懵懵懂懂的跟着乌兰夫闹革命,参加了解放军,更没想到国家重视一个普通的解放军老战士,将国家矿山建设这么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肩膀上,带领着几千人来到了秦岭深处,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在秦岭深处诞生一个大型的矿山企业。

跟随他们来到秦岭深处的还有著名的专业中国矿山建设公司有色第九建筑公司、第十三建设公司,他们都是上万人的矿山建筑公司。将在汶峪河的两岸,进行道路、桥梁、尾矿坝、选矿厂的建设,这是一场类似于油田建设的工业大会战。

在这条山沟里,将会突然涌现出三五万人之多,劈山开路,烈性炸药的爆破声将打破千万年沉睡的秦岭——中国的龙脉。

殷鸿云很清楚,建立这家矿山企业,自己仅仅是个组织者,这是他遇到了国家发展的好时代,并不是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他只是一个跑青藏线的长途运输的卡车司机而已。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他带领的这些人,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是国家勒紧裤腰带,甚至是从嘴里省出来的。如是自己的钱赔了就赔了,可国家的钱不能赔,他必须豁出命努力去做。国家对他这么重视,他自己不能辜负了自己的国家,他们是新中国的主人。

企业在短短的几年间,如同春天的草儿一行,疯长起来。没想到竟然成长到几亿元的资产,他在严肃认真的思索着:他终于明白——这不是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而是自己的企业起步比较早。中国的工业发展实在太快了,市场也实在是太庞大了。他时常提醒自己:殷鸿云只不是跑过长途运输的卡车司机,他头脑一直很清醒,也很理性。很少做出头脑发热的非理性行为。

是的,在雪域高原行车,任何不理性的行为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多年的雪域高原的生活,让他成了一个极为理性和冷静的人。这是他当年跑青藏线的最大收获。

秦岭汶峪河矿业公司不断地扩张,自己就越来越忙。几乎把自己在青藏线上奔波的那些事情忘记了。只有过春节,他才想起远方的才让大哥,赶紧打电话过去问候几句,联系一下兄弟之间的感情。

他不知不觉的在这家小饭馆崖过了一个多小时,一碗牛肉面吃了一个多小时。他觉得自己真奢侈,一碗牛肉面,竟然吃了这么久?他有些恋恋不舍的端起碗,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浓鲜的汤,放下碗走出了饭馆。

旅途,一个人的旅途虽有些寂寞,却能享受到这份难得的不被打扰的自在。

回到宾馆,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就躺下休息了。在兰州有色金属行业有着太多工作企业的老战友,可他不愿意去打扰他们。那会产生太多的节外生枝之事,更会干扰他去看望才让大哥的行程。金川离兰州还有数百公里,他实在没有时间去呀!

平素,他最厌烦节外生枝的事情,可生活就是这样,常常会在身边产生出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节外生枝的事件。

躺在床上,他看了一会新闻,觉得索然无味,就关掉电视。闭目养神,不对,是安静入睡。感觉有一丝睡意时,床头的电话铃却响了,他知道是那些按摩女的骚扰电话,生气的把电话线拔掉,拿起一本随身携带的枯燥的经济学书籍,漫不经心的翻阅起来。

这样做,只是为了尽快入睡。

也许,是他开车太累了。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九点,自己先笑起来:真奢侈,一觉竟然能睡到了自然醒,那感觉真得很幸福。

第二天,他觉得不能再吃牛肉面了吧?就走进一家小饭馆,要了一份小菜,喝了一碗小米粥,又吃了一个馍。

觉得自己该上路了,回到这家名叫“黄河宾馆”的酒店,办理了退房手续,走到自己的车前,发现自己的车被清洗的很干净,让他心情十分的愉快。这家宾馆的服务还真不错。只是,只是,如果没有按摩女打扰的话,他会给朋友们极力推荐的。

由于按摩女的骚扰,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是呀,这还怎么推荐呢?人家一定会私下说:这家伙一定和按摩女发生过啥男女之事。说起男女之事,他和才让大哥曾经通话时说:“我怎么感觉自己老啦?精力越来越觉得不够了。”

才让大哥风趣的说:“兄弟,只要你的小伙子还能搭帐篷,那你还不老。”

这是他们之间的玩笑话。呀,自己的小伙子还时不时的搭一搭帐篷,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呢?想到这里,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

可,老婆却越来越不喜欢尽那女人应尽得义务。这让他有些尴尬,小伙子经常要时不时的搭帐篷,老婆却不让他的小伙子去访问那个该去访问的地方。

身边虽有不少眼睛里时不时对他喷着欲火的美艳少妇,却从来没想去招惹她们。他经常会把一天当成两天用,怎么会有精力去玩这些少男少女们才喜欢玩的情感游戏呀?但自己的小伙子却时不时的暗自嚣张一下,就像那些达官贵人们喜欢显摆一样。常常让他苦不堪言,尴尬不已。

一个著名的大型企业领导,自己的声誉就是自己企业品牌的声誉。那是比自己生命还要珍贵的荣誉,怎么能去不管不顾的给自己企业的形象抹黑呢?做一个真正的企业家,必须像圣僧宗喀巴那样,严格约束自己的欲望。必须近乎苛刻地约束、节制自己的不当言行和欲望,自己倾心毕生精力的事业才会走向成功。

因此,刚好借才让大哥的盛情邀请,再次专程来到青海。

他把雪域高原称作自己的福佑之地,是的,他是在青藏运输线上有缘和才让大哥结为兄弟般的战友情的,才让大哥是他命中的贵人。对有救命之恩的贵人,怎么能够忘记?

车子一进入青海,他就把车速提起来了。青海的公路宽敞而车流稀少,是个可以撒野的地方,他想检验一下这台车的机械性能。车速慢慢提起来:一百五,一百六,一百七……他一直把速度慢慢提升到时速一百八十公里,车子整个如疾驰的骏马,腾空而起,状态妙极了。就像充满欲望的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嘿嘿,看来自己对女人又有了欲望。他极力让自己安静下来,也渐渐把车速缓缓降下来,再次降到一百二十公里。

看到了公路旁显示海拔标高的路标,海拔已经超过四千七百米,稍微加了一下涡轮增压,没想到车的行驶状态还是这么好。

当他恢复了理智之后,决定再次检验一下这台车子的性能。又急速把车子的行驶速度提升到一百八,车子的行驶还是那么平稳。他的心情好极了,这台车的动力性能丝毫不比那台奥迪A8L差。

忽然,他看见前面有一群羊爬上了公路,只好把车速降下来。快到羊群近前,他干脆把车子停下来,静静地让羊儿们缓缓地越过公路。草原上的人们都懂得这个道理,预见畜群那是吉祥的事情,再急也要给畜群让路。

骑在马上放牧的是一位藏族少妇,她满怀感激的朝殷鸿云羞涩的笑了一下,以表示对他的感谢。

忽然,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刹车声,在自己的面前嘎然而至,是一位藏族小伙子。

那小伙子仔细打量了他片刻,竟然没头没脑地对他说:“殷鸿云,你是殷鸿云叔叔?”

“是,小伙子。你认识我?”

“殷鸿云大叔,遇到您真高兴,我走了……”

说罢,那小伙子骑上摩托车,又一溜烟的消失在公路的尽头。

他觉得奇怪,这个不曾相识的小伙子怎么能一眼认出自己来?让他有些困惑不解。等着羊群走远了,他才继续赶路。

没走出多远,又看到一群羊儿慢腾腾的爬上公路,他微笑着看着这些在公路上乱串的羊儿,肆意尽情地奔跑,嬉戏,殷鸿云能耐着自己的性子,草原上长大的人,对待畜群如同侍奉自己心爱的儿女,他一直慢慢等待着羊群全部越过公路。

又有几个骑摩托车的年轻人朝他迎面飞驰而来,车子行到近前,一个个不言不语地从怀里掏出一条条洁白的哈达,一起上前把哈达系在他车子的拉手上,一个小伙子还把哈达系在了雨刷上。他对孩子们友善和尊敬的举动,只能报以微笑。

他估计这些孩子可能是当年汽车营的战友们的孩子,没想到下一辈人都成长起来了。

这时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走上前,对他施礼说道:“殷鸿云大叔,您到家了。我们给你引路……”

不一会,又是几个人开着吉普车朝他疾驰而来,他想到这肯定是最早遇见的那个小伙子回家报信的结果。

殷鸿云在孩子们的催促下,只好开着车子跟在他们的后面。

他在孩子们的迎引下,慢慢朝才让大哥家的方向行驶。

不一会,在他的身边集聚了越来越多的各式动力车:摩托车、吉普车、越野车、皮卡车……甚至,还有拖拉机。不多时,就出现了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

他很想看看他们曾经付出过心血建起的乳制品厂,这是通向才让大哥家的必由之路。当他把车开到离镇子不远处,一下子愣住了。眼前出现了一所学校,学校的名字赫然写着:“介古镇殷鸿云小学”。

殷鸿云停住了车,眼睛慢慢湿润起来,呢喃细语道:“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当年,建这所学校时,他不过捐了五万元,只是他当时一年的工资而已。

到了村口,他觉得自己不能开车了,远远看去竖立在村口大道旁的一排排巨型转经筒近前,站满了前来迎接他的人。

他下了车,在扭头的瞬间,早已有一个小伙子钻进了他的越野车,替自己开了起来,一群小伙子在后面推着……

一个小丫头怯生生的走过来对他说:“爷爷说,您是一个有菩萨心肠的人……”

又有一个小男孩过来说:“才让爷爷说:我们的学费和吃饭的钱,都是您给的……”

孩子的一句话,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让他顿时热泪盈眶,泪流满面。一弯腰,一手揽起一个,把两个孩子抱了起来。

忽然,扎西和尼玛冲过来,微笑着把殷鸿云怀里的孩子接过去。

他抬头向前望去,看见才让大哥在自己孩子的搀扶下,手里举着一条八尺的金色哈达,默默地等候在那里。

他也连忙从怀里掏出那条早已准备好的金色的八尺哈达,双手捧哈达着望着已经显得衰老的才让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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