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诗行（组诗）

       1.   稻

用足够的水养活自己。

不同于旱地，稻禾始终立在水中

隆起的叶苞间，抽出稻穗

像怀胎、分娩

大地上的事物如此纯朴。

稻穗上那些细碎的白色花朵

一如她们献出身体里仅有的白银

为水中的命，救赎于风

最终上岸

天地之间一场金黄的盛典

这密布于大地的果实

却如同寻常，低头不语。

在田间，仿佛唯一

我没有被秋天爱过

2.   秋风吹过树林

只能留下一些沉重的

比如果实，即便在高处

也不会像那些叶子

颠沛流离。而我

终究只是行走在树下

它们浓密的树荫开始残破

类似中年之后的头发

被秋风吹过

还有那些鸟鸣，断断续续

时有时无。让我怀疑耳鸣

——人世终究还是有很多

自己不可以决定的事情

就像父亲，最终离我而去

就像那么多叶子，随风

簌簌落下

3.   山地

除了种些花生，年年

这块山地没有更多的收成

即便如此，那些野草见缝插针

生长得更像这块山地的主人

父亲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就像他自己，除此之外

他如何能把自己的一生过得

行云流水？

山地依坡向下

干旱、贫瘠，即便一阵风

也能带走些许土殖

那些裸露的花生多像父亲的手指头

紧紧抓住泥土

4.   菊花白，菊花香

叶子是风中自由的琴键

把花朵，从枝茎细小的喉咙

唱出来

我爱母亲低头采花的样子

她与花朵构成排比的修辞

而脊背弯曲的弧影

就像大地上最卑微的小木桥

如今，我对大学毕业的女儿说

奶奶啊，开了一生的旅馆。

母亲苦笑，满脸菊花的映像

一头白发就像身体里

再也隐藏不下的艰辛

成为流水的凭证。花落为霜

“菊花白，菊花香

卖了菊花上学堂；

菊花白，菊花香

儿郎在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