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汤天然诗歌作品，以《阿喀琉斯》为例

陈超先生在《翟永明论》一文中说，翟永明早期作品，诗风激烈、紧张、尖新而又含混，在隐喻、暗示性语段中不时突兀地插入有意味的日常生活细节，造成载梦载实，且神且“魔”的效果。这期间，翟永明集中写出几组诗，将普拉斯“自白”式写作，垂直空降般不可思议地带入了中国诗坛，几乎独力加促了当时中国女性诗歌的成熟。

读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先锋女诗人的作品，个性张扬，语言瑰奇，纵横恣肆，毫无顾忌。而今，自朦胧诗之后，中国现代女性诗歌高速发展了四五十年，在创作出大量杰作的同时，也陷入了精致有余、个性不足、过度美颜、依赖滤镜、面目不清的窘境。归根结底，就是“自白”的丧失。我所说的“自白”并非完全照抄国外的“自白派”，而是倡导抒写我们独特的生命独白，不要寄生在某个群体的审美话语下。

读汤天然的诗歌作品，我惊喜地看到“自白”式写作竟然在这位“00后”诗人笔下复苏。普拉斯《拉扎勒斯女士》一诗中：“我的皮肤/透亮若纳粹的人皮灯笼”“我平凡的脸，美丽/宛如犹太人的亚麻布。”像普拉斯一样，汤天然对词语有着个人化的敏识，奇诡陌生意象信手拈来。例如，《阿喀琉斯》："我的口腔是一座饥饿的庙宇/在我体内终年/养育不合时宜的神“”我未曾活过的岁月犹如一道冥河/令你/在倒立时获取权力。” “阿喀琉斯的脚踵”现引申为致命的弱点、要害。汤天然竟然写出“把我一生修长的命运”像箭一样，“射向你(阿喀琉斯）的脚踵"。

正如洛厄尔评价普拉斯，汤天然的诗也“充满幻想的、崭新的、精妙的创造气质”。但汤天然的技艺仍需锤炼，增强内在逻辑性和结构控制力，开掘出与读者畅通交流的秘密通道。

我们这代人，大多成长于农耕时代、乡土社会，靠阅读杂书解决精神饥渴。汤天然出生于2003年4月，她们这代人在城市长大、在应试教育“炼狱”中内卷，挤时间阅读了大量世界经典名著，还能热爱诗歌创作，已经难能可贵。我们不能强迫她们接受我们那套审美趣味，对她们的文学作品进行所谓的“道德”规训，应该乐于看到她们写出更多“异质”的东西、旁逸斜出的事物，写出独属于她们的梦想图景和现实经验。

天津女诗人伊蕾，曾经在河北这片沃土成长，写出《独身女人的卧室》等名篇。我也期待河北“00后”新鲜一代，突破自我，写出独属于他们的波澜壮阔的青春之歌。

2024.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