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

春节已过去半月，年味还在乡村的上空弥漫、留连不忍离去……

茅屋的房脊上，墙根下的草垛上，田埂边的荒草上，到处都是没化完剩下的春雪残迹，屋檐下的冰锥融化的水滴滴答答往下落，把屋檐下的泥土砸出一个个坑，不时有冰锥整个落下摔碎在地上，溅起水花。村里的小路上雪化后留下一片泥泞，虽是暖阳高照，不穿雨鞋也寸步难行。

初春的农村田里没有什么农活，是最闲暇的时候。春播还没有开始，也没有夏天的抢收和抢种。种子在等着大地的苏醒，大地也在等着季节的更替，麦苗被厚厚的雪盖了一整个冬天，也在等着春风的照拂疯狂地生长，一群群公鸡母鸡在草垛附近划拉着找食，它们在等着春虫的苏醒；鱼儿在水塘里等着冰化了好跃出水面；房梁下的燕窝里小燕子伸长了脖子叽叽喳喳在等着闹春……万物都在经历了沉寂的冬天后等着热闹鲜活的春天的到来。

农民们却不甘心这样干等，春节过后便开始筹谋一年的生计了——今年打算养几只鸡，抓几只猪仔，鸡笼和猪圈要不要重盖；农具要不要修一修，或者重新置办一点新农具；牲口冬天有没有养壮实了，一年的重活都还指望着它呢，要加点好饲料，准备春耕了；几亩农田里打算种哪些农作物，种子都备下了没有；菜地里打算种点什么蔬菜 ……这些都要在这个时候盘算好。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把这些都盘算好了，一年的光景就心里有数了。

主妇们也要在这个时候想好谁今年要再添一双新鞋子；谁的棉衣棉裤短了要接一截；哪些衣服可以不再穿了，这些可都不能扔掉，要撕下来浆洗干净糊成隔帮，做成鞋底鞋面；哪些毛衣要拆了重新织……

盘算好这些，农民们便开始忙活起来。房前屋后、村边公路、镇里大集上一片热闹的景象，在尚未消退的春节气氛烘托下越发喜气洋洋，他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春天准备着……

女人们趁着明媚的春光洗洗涮涮，喂鸡做饭，凑在一起纳纳鞋底，说说笑笑。男人们晒晒太阳，翻翻菜窖，把藏了一个冬天的白菜、山芋翻开看看，把捂坏了的、冻坏了的都挑出来赶紧吃掉，不要把好的也印坏了；犁耙上的锈迹要好好清理了；家里的鸡笼断了根竹子要重新邦上；猪圈要围上一个院子了，今年多抓几只猪仔，不能在圈里喂食了；猪槽也该换个大点的了……

小孩子们这时候最开心了，年货还没吃完，农闲时的家务不需要小孩子们操持，他们可以彻底放松，过过小孩子们本该过的生活——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村口的水塘边是小孩子们最好的游乐场。水塘边光滑的青石板搭起的踏步伸到水深的地方，方便村民们淘米洗菜，在青石板上捶衣服。这是附近几户人家淘米洗菜、洗涮衣物的地方。踏步附近的水因一直有人洗洗涮涮，没有结冰，稍远一点的水面上仍然结着冰，只是已经化得差不多，变得非常薄了。冰面薄薄的、脆脆的，蒙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冰花，这叫麻花冻。捡一块小石头抛过去，“咔擦”一声就能砸出一个洞。而在冬天，水塘里的冰很厚，是全村小孩子们嬉闹的溜冰场。经常有一群孩子在岸边打赌，看谁有胆量沿着冰面走到水塘中央。总有胆大的冒头，一步一步试探着往中间走。岸边有大声吓唬起哄的，有加油鼓劲的，有胆小尖叫的。冒头的勇者也配合着不时假装滑一跤，引起岸上一片惊呼。胆小的就只有从水塘里费力地砸出一大块冰块，拿到岸上来溜冰——一个双脚蹬在厚冰块上，另一个从背后拦腰抱住往前推。冰块滑得很快，一群小拨辣子跟在后面狂奔，一边嗷嗷叫着鼓劲加油。

而此时，孩子们只能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棍，蹲在塘埂上，轻轻地戳一戳冰面，冰面便吱吱呀呀地松动了。小心够起一块块薄脆的麻花冰，一边贴近脸对着太阳看着，一边叽叽喳喳大声议论着看到的景象：看太阳光透过冰块折射出的五彩缤纷，看晶莹剔透的冰花在光线下开得越发绚烂，看远处的田野在冰花下变得迷蒙而绚丽，看村庄里冉冉升起的炊烟，看门前屋檐下晾晒的咸肉，看近处的人影被冰花折射出五彩光圈……

他们在看一幅恬静绚烂的《农闲等春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