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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学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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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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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洁白

家乡有句俗语:“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冬至是一年中白天最短、夜晚最长的一天,从冬至开始白天会越来越长。数九也是从冬至开始的。民间谚语有“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冰雪是这个偏僻乡村冬天里最常见的,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乡村从来都是五彩缤纷的,除了这冰雪天。这时候,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着,没有例外。

不远处重重叠叠的山被白雪覆盖着,像穿着战袍的威武的大将军。从山脚下延续过来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公路上,公路两侧的田野上,近处的打谷场上……都被白雪覆盖着,就像大将军战袍的裙袂铺展下来,零零落落的房子和树,仿佛裙袂上的挑花,静静地等着大将军撩起裙袂展现飒爽英姿。

屋顶上,草垛上,树干上,树杈上,门前的石碾子上,断壁残垣上,也都被纷纷落下的雪花一层层盖上,唯有夜晚村子里每家每户昏黄的灯火从窗户里透出温暖的光,清冷的满月将门前洁白的雪映成淡蓝色,静谧而纯粹……整个世界就像睡着了,没有一点声音,满世界的白雪反而将逐渐入夜的天色映出微弱的亮光,这时候我真可以体会到“囊萤映雪”的情境了,也可以感受“银装素裹”的绝美诗境。而我是绝不忍心将脚踏入这一片完美的洁白中的。

如果当时我有机会看安徒生童话的话,我一定会认为,此时的家乡就是最纯粹的北欧雪景,那一丛丛淡黄色的灯火里,一定也发生着一个个动人的童话故事吧。

冰雪是这个偏僻乡村孩子冬天里的整个世界。雪后,孩子们便凑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迎着阳光撒雪,拿着树枝在雪地上画地图……那一棵棵银装素裹的树也是不能放过的。孩子们挨个晃动每棵树,仰头看着积雪从树上纷纷落下,像天女散花,一边躲着雪花,一边咯咯大笑;在没人走过的打谷场上,用脚步走出一个个汉字;团起雪球尝尝这份上天的赐予;将团起的雪球扔进水塘的冰面上,看着雪球在冰面上散开,徐徐地滑向远处……

茅檐下的冰锥也是这片晶莹世界不可或缺的主角。冰锥往往能挂一米长,晶莹透亮,把这平常略显寒酸的茅屋装点成了水晶宫。

孩子对冰锥的钟情不仅仅在于它梦幻般的透亮,他们有更多尝试的愿望。冰锥为什么能挂这么长?冰锥为什么这么透亮?好奇心让他们停不下探索这个被覆盖的世界的真相。

我常常要大人举起掰下一根根长冰锥,拿在手里摆弄。有时甚至趁大人不注意,塞进嘴里咬下一段,嘎吱嘎吱嚼着。孩子的好奇心是无可抵挡的,完全不会被大人们世俗的眼光所限制:太冷了或者太热了,冻坏了或是生病了。他们宁愿恣肆地满足一次自己的好奇心,哪怕付出生病的代价,也强过抑制自己强烈的愿望而过着平淡的日子。

到了三九四九,村后的水塘里结了厚厚的冰,这里便成了全村孩子在冬天里最欢乐的游乐场。经常有一群孩子在岸边打赌,看谁有胆量在冰面上走到水塘中央。总有胆大的冒头,一步一步试探着往中间走。岸边有大声吓唬起哄的,有加油鼓劲的,有胆小尖叫的。冒头的勇者也配合着不时假装滑一跤,引起岸上一片惊呼。胆小的就只有从水塘里费力地砸出一大块冰块,拿到岸上来溜冰——一个双脚蹬在厚冰块上,另一个从背后拦腰抱住往前推。冰块滑得很快,一群小拨辣子跟在后面狂奔,一边嗷嗷叫着鼓劲加油。

这一片冰雪,这一片洁白,这一片简单,这一片单纯,这一份恣意……透过数十年生活的迷雾,依然那么透明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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