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又到九月。每年的九月是学生们报名入学的时间,也是许多毕业生跨入工作岗位的时候。
四十四年前的九月,父亲给我找了一份工作,我在距自家二公里外的一所小学当起了老师。这一年,我十七岁。
与许多完成学业或者辍学在家务农的同龄人相比,我这个农家出身的年青人或许也太幸运了。在那个经济落后物质匮乏的年代,能获得一份不干农活的工作,且每个月得到一份固定的工薪,这是许多农家子弟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我的父亲是村里的干部,他有机会获得招工的信息。
十七岁的年龄对于当时的社会景况来说也并不小了。在我的村庄里二十来岁成家生子的非常普遍,而到了二十四五岁还未成亲就算是大龄青年了。对于我来说十七岁的年龄却俨然像个孩子,因为我身体发育比较晚,个子并不高,身体又瘦小。
到学校报到的那天是村里一位在校老师陪我一同去的,他在乡(当时称公社)中心学校任教。同村的老师与我所任教的学校那些老师自然都非常熟悉,他在简单介绍了我以及我的家庭一些基本情况后就走了,留下了我孤单单的一个人。
我像是个孩子站在陌生人面前那样有些腼腆。加上我生性内敛,不爱说话,面对着学校十几位老师着实拘谨得很。想想他们都是经验非常丰富的老教师,而自己就这么着要站到讲台上,心里还真有些忐忑。
不记得当初这些老师们怎样的表情,如今想想他们看着这个稚气十足的孩子,一定会感到惊讶,也一定怀疑眼前这孩子能否胜任教师这个职业。
我所任教的学校是个完全小学,当年的小学是五年一贯制教学。学校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共十个班。
教导主任像是接纳一个新生一样安排了我的工作。教导主任客气地对我说,陈老师,这学期就安排你任教一年级新生吧!等下一个学年看情况再作调整。
教导主任说这样的话,显然是在照顾我的情绪。因为老教师一般不太愿意接受一年级新生,要是有新的老师来是最合适不过的,而我无疑就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我欣然接受了教导主任的安排,也明白这是他们事先就已经安排好的,与我的个子矮小和孩子气没有半点关系。
校长和教导主任在开课前对我进行了短时间的授课讲解,这就算是一次简短的岗前辅导吧。我在好奇和忐忑中上岗了,从此之后,我也就像是个孩子王带领着这四五十个孩子活跃在课堂内。
开学的第一节课我是作了充分准备的,这开场白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平生第一次站在这么多孩子面前讲这么多的话,我还是有些许紧张。尽管他们是伢伢学语的小孩儿。
当年的教学方式非常简单,一二年级的课程就是识字造句和简单的数学运算。因为学校教师数量有限,我负责这个班的所有课程。一周课程排得满满,几乎满负荷地工作,可是我却是很乐意,其他的老师也基本如此。我很快适应了这份工作,也特别地努力工作着。
然而,几个星期下来我的工作还是受到个别家长的质疑。有位老师偷偷地告诉我说,有个学生家长跑到乡中心校反映,说是对小老师教书不放心。不过这件事没有被发酵,我想着应该是乡中心校的校长做了开导工作。
中心校的李校长是个平易近人且有特别有亲和力的人,年龄四十不到,碰面时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且都会首先与你打起招呼。李校长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每次碰着我时远远地下了车,笑着招呼,显得很是客气,我甚至觉得他喜欢我。所以见到李校长时,我也特别放松。
也许是我的孩子气更能适应这群学生孩子,课堂上从来气氛活跃,学生们争着踊跃发言。课间中他们热情奔放,玩兴十足。我这孩子般的教学方式,更激发了学生们的学习兴趣,也完全打消了家长们的顾虑。孩子们喜欢我这个小老师。
我在这三尺讲台上一站就整整三个年头,一直到我被应征入伍,背起了行装离开学校到部队服役。
那个年代,天空是蔚蓝色的,河水是清澈的,看不到塑料大棚,却也听不到机器的轰鸣声,不见汽车的鸣笛声。没有水泥柏油马路,甚至连当今最普遍的自行车、电视机也都是稀罕物,收入并不高的百姓幸福指数却是很高。
四十四年弹子一挥间,我的学生们也都到了知天命的年龄,而我已入花甲之年。这几十年,与学生们没有再联系,曾在一起共事的老师有的也再无碰面。大家尽管居住在同一个并不大的小城里,可各有各的事业,遇见真的并不容易。
每年的九月开学季,我都会想起那段极有意义的经历,往事就像是一盘刻录在脑海中的磁盘,或许曾经熟悉的人遇到也并不相识了,可旧事依然非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