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海底

一

这并不是一个梦——

棕榈叶摇晃的海滩

我想从那里走过

穿行在散乱的椅子间

与身上涂满乳油的美女们的笑声里

我记得我有一把大伞

被后来的客人拿走扔进管理员的仓库

我向他解释，他却说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

我的事情请等到明天中午

或者后天下午三点钟之前来处理

我感到困惑，怀疑这像一个梦：

一个沉入海底的少女

鲨鱼从她的身边游过

但它的老花眼使它只能看见黑色的长发

像海带一样掠过它的鼻子

它感到刺鼻，想打个喷嚏

但水压太大，它张开嘴

却发现被压力挤回来的气流使自己的心脏难受

我还是跳过对鲨鱼的描写吧

回到沙滩上，回到我观望的山顶

我找不到少女洁白的裙子

而一辆拖拉机使我意识到

现在已近傍晚时分

二

水平仪对准我家的后山

是哪位老板要将它移平

那上头堆满了死人与坟墓

还记得十年前

我的手里攥满了松树苗与一些桉树的种子

我在荒凉的山顶上眺望远方的世界

一座座山头绵延不绝，那景色曾使我感到自豪

犹如仰望头顶上的白云，想象它能载我

去我想要到达的地方

也许植树是一件善事

但爬上山顶，我满头大汗

我看见几个妇女偷偷地取笑我

在茶籽树下，粗鲁地吃着茶包

她们的孩子在山下的稻田里虐杀青蛙

将它们的皮剥下来，挂在树枝上

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那些干枯的青蛙皮像一双双羞涩的眼睛

它不瞪着任何人

它们永远朝着白云移动的方向

三

我选择走过那片沙滩

在棕榈树下架起自己的伞架

我没有椅子，有一罐质量不错的乳油

但其实黑色的海泥比我想象的更有作用

我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

都有它们侵入过的痕迹

我突然想起一位朋友

身上涂满了海泥走在沙滩上的样子

那时没有太阳

有几匹被商人压榨的垂头丧气的马

和它们随意扔在地上的粪便

我看见那些污浊的物体上

散发一种诱人的光芒，很微弱

像一枚金制的钱币

也许在那种酷热的日子里

它能比现在更耀眼

如同它周围正在建起的大楼

有酒店、旅馆，和消遣性欲的窗户

老板们的水平仪永远在对准别的地方

像一块处女地正在被人发现

饥饿的人群连水沟里的蚯蚓也不放过

然而没有一块处女地

被海水污染过的土地

我嗅到了血腥味与扭曲的自信

这使我想到那天走过它时

鲨鱼的鼻子上掠过的到底是谁的头发

可沙滩的面积在缩小

我没有检索的功能

眺望，只会将我带往更为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