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空间

已好几个周没有踏足这小小的山上公园了。

她离我的住处很近，就在我住的楼房所临公路的另一边，而且至今是不收门票的，但我这号称喜欢自然风景之人，竟不常去，一年中仅偶尔的几次。

第一次认识她，是在邻她而居半年后的一个周六旁晚，偶然兴起，觉得在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物里呆的时间实在太长、太腻了，便想起附近还有一个山上公园，于是就望着那山，择一路径，竟也从正门步入了公园，黄昏游园，就这样认识了她。

昨天还是阴雨，今早已是阳光灿烂，尽管天边还时不时飘来片片或浓或淡的云，可天气实在算是好，阳光普照而光线柔和无烤人之烈，且有清风徐徐令人神清气爽，完全是一个亮丽的雨后晴天。

边走边打量着她。

快入夏了，当然不同于初春新绿萌发，也不同于秋日层林尽染，山上已是一片郁郁葱葱，绿荫已非来时路，只当盛夏提前来临。山花季节已过，偶尔能见到几朵栽培的月季和一些躲藏于青绿之中的淡雅的小花，而石阶上则零落着雪样的槐花，石阶两旁是闪烁着乌油油光泽的冬青还有各式各样不知名字的草类植物，时有声声清脆婉转的鸟鸣从山林中传来，反而是“鸟鸣山更幽”，成为这幽静的山上公园里不可或缺的绝妙点缀。

一边走一边思绪飞飞。

在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物里呆惯了的人，思绪也往往被限制在钢筋混凝土所构筑的空间里，很难得去静思那个空间之外的事情，也很少去想象泥土、岩石、自然生长的花草树木所构筑的空间里的风景与情致，电脑手机、文案文稿、网络媒体、报刊杂志、人情世故、灯红酒绿、喧嚣热闹是那一个空间的，而自然的景物、蓝天、白云、清风、静思是这个空间的，就如同两个世界。

走着走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篇曾看过的电视里的散文《我记忆中的少女》，瞬间也把我的记忆打开，使我想起那曾经相似的往事，想起我高中时代在放学路上曾经伴护过许多日子的梦一般的少女。

她是我的同班同学，由于是走读生，晚上晚自习结束时，她需要骑自行车回到她那离校尚有一段路程的家中。有一天晚自习放学后，她找到我，向我提出：她晚上一个人放学回家，路上有些怕，既然我和她是同路往家走（而且我走的路线恰经过她的家门口），那么晚上放学后就一块往家走吧。当时身为班干部，又是这样的一位女生主动提出，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成了她晚上放学路上的伴护者。

她是一位清纯、清纯得一尘不染而有着超凡脱俗的美丽、美丽得如梦一般朦胧可望而不可即的女孩，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温婉、轻盈，像扑面和煦的春风，又如池中静立的夏荷。

走路时，我们间没有多少言语，我甚至没有正面仔细看过她，一路上骑车而行，相互间的距离也远非一臂之遥，偶尔说几句话，内容全是学习方面的。伴护的路上，也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故，一路平安得让伴护者忘了自己的职责甚至是存在。也有捣蛋学生想“收拾”一下晚上与她一同回家的“那个家伙”，可始终没有什么事发生在这个同样单纯得如“书呆子”一般的伴护者身上。也听说曾有多情小生给她写情书，对她妄加追求，而她对此毫无反应，平静得如清水一潭，最终也没有哪位公子哥敢去冒犯她那不可侵犯的高雅与清纯。

临毕业的一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我问她可否要一张她的照片以作毕业同学留念，她浅浅笑着说：“班级毕业合照上有你有我，有全班同学，不是很好吗？”

高中毕业后我考入大学，到后来在异乡工作生活，就再也没见过她，在我的记忆中仅留下了她梦一般朦胧的影像。

走在这山上的公园，为什么脑海里会突然袭来这一连串的回忆，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这少女，想起内心深处飘渺的往事，很简单，这少女和这往事同山上的风景一样，都是清纯的、自然的，有着共同的属性而引发了情感上和心灵上的共鸣，她们是不属于钢筋混凝土的那个空间的，那个空间里，人与人之间，虽有那么多谈笑，却多是夸夸其谈或是消磨时间毫无深意的闲聊，还有夹杂着的虚伪和附和，彼此间的感情，浓烈是为有所求，淡漠是因无所关，是从自身利益欲念出发而营造的，与这个空间发自内心的、不掺杂任何杂念的自然情怀，有着天壤之别。

一边走一边思索，不觉中，走到了我熟悉的一处坡顶平地疏林间的石凳旁，这儿少有人来，空旷寂静，每逢游园，必到这石凳上仰面一躺，那时，眼前整个的天空就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了，幽幽的思绪也随之充斥我的心房。

这次，在石凳上，没有躺下，而是静静坐着慢慢梳理回味着一路上闪过的对往事的回忆。

渐黄昏，山风已大已凉，天边也慢慢爬上了团团乌云，该是我回到那钢筋混凝土的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