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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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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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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鼎大名”的父亲和他的小儿子

这里的“大名”不是指大名、小名那个正名或敬称的那种,而是因父亲对子女的关爱呵护远近闻名,一提起父亲的名字,十里八村、整个乡里,无不知晓他护犊子的“鼎鼎大名”。

父亲生于战乱年代,少年时即好武习武,年轻时更是在司法系统任职十几载,练就了一副好体魄好身手,归乡后,又以精湛的医术、高尚的医德闻名乡里,同时又是乡中心一大片区的卫生室负责人,他本就名声在外,但护犊子的名声却是从他中年时期一些小事中不经意流传了出去。如何得此名声,从几件事中可窥知一二。

一次,是发生在小儿子两周岁时。四十岁又喜得一子,这小儿子当然被父亲宝贝得不得了,比起其他子女也就多了些关爱呵护,无奈,他那时正是最忙的时期,要负责卫生室十几人一大摊子的事情,还要忙着自家的农业生产和掌控整个家庭八口人的大小事,所以虽然有心,却无力顾及,这不,小儿子才两周岁,他妈妈忙里忙外顾不上,就把小儿子让已满八周岁却不得不延迟入小学的二女儿照看着。

这天,二女儿正领着小儿子在自家门口玩耍,因房子紧邻村中贯穿南北的大路,俩人玩着玩着就靠近了大路边上,这时从北顺路边突然急急赶来了一辆独轮手推车,车上装载着几块建房用的大石头,待推车的壮年村民发现了路边玩耍的小孩时,由于车的载重大前冲的惯性也大完全调转方向已来不及了,壮年村民只做到略微向路中央侧转一下车子并加了把劲减了减车的速度,只见手推车堪堪擦着两个孩子的身边冲过。

好一场惊险,就连远处看到的村民都惊出一身汗,待松一口气,本以为一场祸事就此避过,却在手推车刚刚过去时,一阵急促而稚嫩的男童哭声响起,“妈妈!妈妈!”哭叫中透着痛楚,紧接着女孩的哭声也响了起来,附近听到哭声的村民相继赶了过去。

原来手推车躲过两个孩子的上身时,小男孩伸出的右脚前部分却没躲过,被车轮压了过去,脚面靠近脚趾处瞬时一片血肉模糊。

见到此情景,那推车的壮年村民仅仅是回头瞅了瞅,接着便惊慌失措地继续推车前行远去了。

父亲得到了村民的报信后,三步并两步急三火四地拿着医药箱赶到了自己家,在家门口看到两个哇哇哭喊的孩子,尤其是瞅见了那心爱的幼子鲜血直流的右脚,父亲忍住心里不断升腾的愤怒和心疼,先赶紧给孩子右脚清洗止血上药包扎。幸亏是车轮侧面压的,只是皮肉伤,要是是整个车轮碾压,孩子的右脚损伤可就大了,后果不堪设想。

孩子的右脚血止住了,包扎好了,疼痛也轻了,孩子的妈妈也赶了回来流着泪照料着孩子。

父亲已渐渐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二女儿因怕因吓还在啜泣,小儿子也还在哇哇哭着,声音已有些沙哑,孩子的妈妈还在掉着泪,还留在周围的村民们一边同情着孩子一边说道着那混账的压了孩子右脚的人。

父亲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声音,问道:“谁看到是村里哪个人推车压着的孩子?”

有看到的村民赶紧说了,是住村南头的那个谁谁谁。

“那个王八蛋,推车压伤了我的孩子不说 ,还直接走人了,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他,他就不知道他姓什么了。”

此时的父亲已怒发冲冠,睚眦欲裂,把现场的事略一安排,旋即大踏步朝村南走去。

推车压着孩子的村民姓冯,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冯老三,具体姓名村中没几人知晓,他生就一个闷葫芦性格,不善与人打交道,遇上人半天说不出几句话。

父亲赶到村南边冯老三家时,一推院子门没开,竟然是从里面关着,显然是人在家里却“做贼心虚”。

父亲火气更盛了,用力拍了几下门,眼看着木质的本就不结实的院门就要被拍散了架了,门开了,冯老三站在院门口,憋红着脸,嘴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父亲压了压火气,喝问道:“冯老三,是你在村北靠我家的路边上手推车压伤了我小儿子?”

冯老三的头似点了点有似没动,脸更红了,显露出阵阵惊恐之色,却还是不说话 。

父亲火气又起了,继续喝问道:“你压着了孩子,伤了人不说,还不管不问,一声不吱地推车走人了。现在又躲在家里关着门,来找你,你却什么话都不说,你还算是个人吗???”

父亲越说越气,大喝一声:“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怎么做人!”一怒之下一拳打在其胸部。

冯老三被这一拳的力道击得从院门口不断后跌,直到家门口才一屁股坐倒在地。

父亲仍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欲再上前继续教训冯老三,此时,院门口已来了不少闻声而至的村民,村中小学教师冯禄也刚刚赶到。

冯禄和冯老三是本家堂兄弟,同时也与父亲一样是村里仅有的几个上过学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之一,他比父亲年龄略小,素来敬重父亲,两人的交情不错。

冯禄也是身强力壮颇有身手之人,此时见事不好,立马上前用力抱住父亲,诚声道:“兄长,消消气,打不得了,你拳头的力量何其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一拳就已把冯老三打趴下了,恐怕已打伤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父亲本欲用劲甩开抱住自己的人,一看是冯禄,本来一拳出后,火气就消了不少,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过火了,就借势压住火气,向冯禄道:“冯老师,你说气人不气人,手推车压伤了孩子却不管不顾地跑人了,又躲在家里,上门来问还一声不吭,你说有这样做人的吗?该不该受到惩罚教训?”

冯禄立刻顺着说:“兄长说的对,是那冯老三的错,是他不会做人,是他应该得到教训,但您消消气,不能再打了。”

“那好,不打了,你先放开手,别让我用劲把你甩开。”

“好,我这就放手,真的不打了昂,兄长!”

“快放手吧,我得赶紧看一下那冯老三。”

冯禄放了手,父亲转身朝着围聚的村民道:“大伙都散了吧,该忙什么忙什么。”

父亲在村里说话极有分量,围观的村民本看得过瘾,一听这话就主动散了。

走在最后的是一位年轻的村民,父亲就对那人道:“你快去卫生室,让他们把我的医药箱里最齐整的那套急速送过来。”说完这话,就疾步朝那冯老三走去。

那人倒也听话,“嗯”了一声,就飞快地跑向村卫生室。

此时,冯禄早已到了冯老三身边,正低声问着什么,冯老三则双手抱在胸前,卷曲着身子在地上不动弹,脸上透露着出丝丝痛楚之色,

见到冯禄要把冯老三搀扶起来,父亲赶紧制止道:“千万不要动他,让我先看一下他的情况。”

其实,在见到冯老三状况的刹那,父亲已判断出,十有八九冯老三是肋骨断了。

好在是天气暖和的季节,村民穿衣都比较单薄,父亲不需费力去掉冯老三的上衣,就可以很快地用手触摸到冯老三胸部受伤处,轻轻地触摸试探,并且确定了是肋骨骨折,在看似还在诊断病情时,父亲实则已慢慢地给冯老三正骨疗伤了。

冯老三对父亲很是敬畏,一声不吭很顺从地配合诊疗。好在胸骨骨折的情况不算严重,过了一会,冯老三脸上的痛楚就轻了许多。

冯禄在一旁紧张地问道:“伤得怎么样?”

“还好,亏他身体壮实,只是略有骨折和瘀伤,情况不严重,我处理一下,开个药方,按时服药,在家休养两个来月就可恢复。”父亲舒了口气,回道。

这时,卫生室的人员也赶来了,父亲接过医药箱,很快处理好了冯老三受伤的地方,在一些部位打了绷带。

处理完了,父亲站起身来对冯老三道:“你现在应该没那么痛了,胸部不要动着,手脚可以活动,我们把你搀扶起来到炕上躺着吧。”

在父亲和卫生室人员的搀扶下,把冯老三慢慢扶到了里屋炕上躺好了,在炕前,父亲开了个药方给卫生室人员,道:“按这个方子给配齐药,按时按量给送到冯老三家中,所有医药费的帐记在我的名下,这个费用由我出。”

父亲又对冯老三说道:“你一定按照我说的准时用药,卫生室那边也会按时把药配好送来,生产队那边我会去说,就不安排你出工了,家里的活就让家里其他人做,你这两个来月就好好在家休养,不外出、不干活,家里留个人照顾一下,也可适量下炕轻微活动,要不按我说的做,你会伤痛得更厉害,会更长时间无法干活,到时我都帮不了你,照我说的做,你两个月就会恢复得好好的。”

冯禄也在旁帮腔道:“你听好了,一定要听兄长的话,照兄长说的做。”

冯老三此时伤痛轻多了,脸色也好看了起来,嗫嚅着终于说出话来。

“大锅锅(本地村民土音,就是大哥哥,老兄之意),是我不对压伤了孩子又跑了,回到家心里也一直难受,挨了一拳是痛,心里却舒坦了,就是再打我几拳也是我自找的,怪不得您。”

“你这个闷葫芦,早说出个话来,认个错,道个歉,也就用不着挨这一拳头了,害得我出拳伤人还得再治伤,又得搭上医药费。”此时父亲的火气终于全消了下去,轻笑着说了这话。

屋子里的人也都轻轻笑了。

至此,一起发生在村子里的伤人事件就在村子里被悄然处理妥当了,而父亲因子发怒出拳、一拳伤人、伤人又治伤的美谈也被村民无意中传了出去。小儿子长大后,每当看到自己右脚上那分外明显的纽扣大小的伤疤,就会记起村民们经常津津乐道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件事情。

在当时七十年代的农村,没有几个人知道法律条文上的那些条条杠杠,也没有人去拿那些条条杠杠说道处理。以现在来看,那事件中,冯老三是典型的肇事逃逸,是要负上刑事责任的;而父亲打人,虽然理由正当,但出拳伤人,也是属于故意伤害。幸好当时都没造成重大伤害,双方都付出了一定代价,但也相互谅解了对方,无疑在那时的村子里算是比较好的结果。有着司法经验的父亲和由一定文化的冯禄,虽然心中都知晓某些条条杠杠,明白此事的性质,但他们也选择顺从了当时农村合情合理的社会现实规则。

两周岁时就经历了一次惊险遭遇的小儿子,果然对得起父亲对他的格外的关爱和呵护,自小就聪慧懂事,在村中小学上1-5年级时,每学期期末考试都是班里前三,尤其是语文学得好,小小年纪竟掌握了不少字、词、成语,而且还会活学活用,不知是得自父亲爱读书读过很多书的遗传,还是他自己也爱读书经常从家里翻出来各种藏书读之如饴的原因,就连当时的小学校长,全村最有学问的上过高等学府七十年代被下放回村的老学究,都当面赞这小儿子“敏而好学,出口成章”。

当然毕竟是小孩子,这小儿子也是调皮好动的主,虽然仗着学习好,被老师敲手指、扭耳朵、罚站这种“殊荣”很少降临到他头上,但也不是没有享受过。小孩子受了点小委屈还能忍住,委屈大了就会跑回家诉苦避难,尤其是学校就在临家的马路对面,几十步远。

当小儿子遭受高年级同学欺负时,打又打不过,忍又身上痛,就一溜烟跑回家哇哇大哭。孩子他妈妈有时会安慰安慰让孩子快回去上学,有时也会数落一下小儿子“都这么大小了,有点事就往家跑,有点事就哭鼻子,真没点出息!”

这事被护犊子的父亲知道了,就对孩子妈妈和小儿子说:“孩子还小,有事不往家里跑往哪里跑?受了委屈,就得回家和爸爸妈妈说!”小儿子听着这话,觉得心里暖和和的,身上也不痛了,眼泪也不流了。

小儿子上小学三四年级时,冯禄就担任他们班的班主任,而老学究校长被调到县里高就时,冯禄则接任成了村中小学的校长。父亲则隔三差五地找冯禄聊上几句,无非是让他好好照料好那小儿子。

而小儿子在村中上小学五年级时,新来的班主任竟又是大儿子的同班同学,这孩子真是幸运,上一至五年级几乎是在家人和亲朋的眼皮底下上的学,也就没受着什么大的委屈。

小儿子上小学六年级时,情况就变了,乡里在乡驻地新成立了中心小学,周围十几个村子五到六年级的学生统一到中心小学就读,好在中心小学就在邻村,离家只有几里路。虽然离着近,但村中所有的家庭都是没有条件接送的。只有孩子自己步行或骑自行车上学。

此时的小儿子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颇有独立自主的能力,本来四年级就学会了骑自行车,这会家里给配上了“专车”,每天骑着去学校。父亲鞭长莫及,不能像以前那样经常看看小儿子,但也时刻关注着。

而小儿子也的确争气,在六年级学习一直很好,并且在第一学期的年终期末考试中,一举夺得六年级级部第一,这可是在囊括了十几个村子的中心小学,这成绩就是妥妥的全乡第一啊。学校也格外重视这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大考,为了宣传鼓励,竟组织人员敲锣打鼓地拉着队伍把第一名的奖状和奖品送到学生家里。这可把全家人都乐坏了,尤其是父亲,高兴得像是他自己得了第一名似的。全村人也都夸,“这孩子真有出息!”

小儿子不仅在班里是班长,还在学校里担任少先队大队长、乡少工委学生成员,在这种无限风光中,小学六年级很快结束了,迎来了小升初考试。在八十年代,小学升初中是需要通过考试录取的,并且录取率也不是很高,很多小学生会考不上初中,就此结束学生生涯或复读再考。

小儿子也顺利地结束了考试,在家等着初中录取通知书,谁也不会去想小儿子能不能考上初中这个无需去想的问题。

然而等初中学校录取结果出来,派人到各村送通知书时,村中所有的通知书都送完了,竟然没有小儿子的!

这下全家人都懵了,连哥哥姐姐都是考上初中的高中的,这更有出息的小儿子竟考不上初中,说了谁也不相信。

已问了送通知书的人多少遍,确定没有小儿子的,父亲沉默了一会,猛地站起,坚定地说道:“我相信自己的孩子,绝对不会考不上初中,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差错,我这就去初中学校问问,你们在家等着。”说完,父亲头也不回地出门骑上车走了。

他自始至终没有安慰小儿子一句,因为小儿子不是失败者,他不需要安慰。小儿子也只是在心里纳闷,并没有沮丧。

村中后屋有户人家两个孩子也在中心小学上六年级,平时学习也不错,这次同样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兄弟两个在家里直掉眼泪,他们的父亲却只能望着两个孩子唉声叹气。

初中就在邻村并不远,路虽不远,但正是一年中最热的节气,天晴日头毒,父亲顾不得擦把汗一路疾驰,很快到达乡中心中学,此时已是中午,是学校里工作人员吃午饭的时间了。

父亲在传达室得知校长正在学校食堂吃饭后,就径直找了过去。

学校食堂一个单间里,校长和几个副校长、主任正在推杯换盏,因为学期工作基本结束了,几位难得有闲,就坐在一起喝个小酒。

父亲赶到那个单间时,他们喝酒喝得正酣。父亲是见过大世面和各种场合的人,当下就不卑不亢地说要找校长,说了自己姓名和小儿子的名字,并说明来意。

其中一位看似校长的人听后一怔,旋即热情地招呼父亲道:“原来是老兄,你不记得我了吧,咱还在一个席上喝过酒来。来,来,来,先坐下喝杯酒,有什么事喝完再说。”说着,就让其他人拉过一把椅子,安排一个座位让父亲坐下。

父亲此时已隐约记起,这校长姓文,是村子里一户人家的女婿,的确和他喝过一次酒的,也就不再推辞,既来之则安之,坐了下来和他们碰杯喝了一小口酒,然后又把孩子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情况详细说了一下。

这时,席上的一个人应该是副校长,秃头挺着个大肚子,醉醺醺地插话道:“老兄,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努力去,学的不好就得再付出辛苦复读重考,我家里那小的也是不争气,我就让他复读去了。”

父亲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压了压情绪不冷不热地说道:“我的孩子不是那样,如果他是真的没好好上学或学得不好,我二话不说就让他复读去,可是他是中心小学整个六年级级部的第一名,学习很用功也学得很好,你想想他有可能考不上初中吗?我想这里面可能有些差错,不信咱就找出他考试的卷子看一看。”

这时文校长发话了:“老兄,你的孩子我是知道的,在中心小学那是出了名的尖子生,那孩子上初中没问题!你就放一百个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那副校长还要不识趣地想再说几句,猛然瞅见文校长那严肃果断的脸色,酒一醒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听了这话父亲的心情好了起来,又和他们喝了几口聊了几句闲话,就告辞回家了。

小儿子在家等着并未焦急,看到父亲脸色不错地回来了,就知道没什么大问题。未等家里人问,父亲就说了句“孩子上初中没什么问题”,然后就忙去了。

夏日晚来迟,已近傍晚,西边挂满彩霞,天还大亮着,这时家门口来了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询问是不是父亲家。

父亲正好刚下班到家,听到了这声音,立马走出屋来,迎向那中年男子,热情地道:“文校长怎么有空光顾寒舍?快快进来坐!”

文校长指了指跟在父亲后面的小儿子,扬了扬手中拿着的一个纸袋,笑着说:“还不是为了这个好学生,我特意把他的录取通知书给送过来了。的确是学校工作中出了点小差错,把本属于孩子的通知书送到本乡别的村同年级的另一个同名未考上的学生那里去了。”说着就把手中的纸袋递给了父亲。

父亲乐呵呵地接过,转手交给了眼巴巴瞅着的小儿子,即刻诚恳地道:“太感谢文校长了!这点小事还得劳您亲自过来,让别人捎过来或我们去取就是了。择日不如撞日,快进屋坐,让你嫂子炒几个菜,咱兄弟好好喝几杯!”

文校长摆了摆手,笑了笑,道:“不了,老兄。今天忙了一整天,你也知道中午还喝了点酒,这会疲劳得很,离家还有好几里路呢,趁现在天还亮,我得抓紧往家赶,早回去休息休息。改日闲暇,再找机会和老兄好好喝几杯。”

说罢,文校长和父亲握了握手,然后走向自己停在路边的自行车,挥了挥手后上车,踏着渐渐显现的暮色往北驰去。

这事又被村中有心的村民知晓了,关于父亲和小儿子的又一桩美谈又在村中悄然传开了。

“你看看人家那小儿子,别人的通知书上午到,他的下午到;人家父亲中午去了趟学校,下午大校长亲自送过来录取通知书,这通知书可不一般。”

不管别人怎么说,是称赞、质疑还是羡慕与嫉妒,反正小儿子是昂首挺胸喜滋滋地去上初中了。

后屋的那两兄弟,果然选择了复读,在第二年考初中时,俩人考得都不错,也终于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虽经曲折终于进入初中的小儿子,迎来了新的人生成长时期。

成立不久的乡中心中学首址选在了邻村村最南边几个周边村子共同成立的联中原有校园。这所联中有着丰厚的历史底蕴,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此时联中已成历史,这里成了中心中学的临时校址,因为新的中学教学楼早已在乡驻地处开建,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迁过去。知道是临时校址,乡里和学校方面对原有的建筑和设施及布局方面未做任何改动,保护得很好,学校迁址后,此处也没再怎么使用,以后更是渐渐地保护规划成了历史文化景点。

那是一处满载文化意蕴和书香气息的校园。偌大的院落,校舍前是宽大平整的空地,有操场,有草地,有曲径,校舍则是清一色的平房,青瓦白墙,校园内遍布各种花草树木,树中以银杏、合欢为多,走在校园里,予人一种安宁雅静、神清气爽之感。

就在这样的校园里,小儿子度过了他刚踏入中学的最初的一段美好时光,几个月后,他们就搬进了拥有一座四层高教学楼的新址。

在这几个月里,小儿子勤而好学,表现优异,在日常测试中,有些科目经常考满分,而在学校统一的期中考试中,他又一次获得了级部第一名,总算对得起了父亲还有那文校长对他的关爱和期望,也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的确是一名勤奋优秀的好学生。

学校新址在村子西边,离村最西头也就一里多路,离家算是更近了。小儿子此时已不骑自行车上学,而是来回步行于家与学校之间。在学校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勤奋好学,同时担任着班长,积极参加班里和学校里各种活动,还被评为了县级优秀学生干部。

在这种充实而又平静的成长中,不觉已近两年,就在小儿子初二下学期快期末的时候,不想这种平静又被打破起了波澜。

那时初中上晚自习,村子离学校远的同学都是住校,晚自习后回宿舍,而村子离学校较近的同学则是走读,晚自习后步行或骑车回家,还有些不远不近的同学,因为学校没那么多宿舍只能照顾离家远的,他们只能选择到离家较近的同学家里寄宿。小儿子在上初二时,家里就被安排了一位同班的男同学寄宿,两人晚自习后一起回家。

已临近期末,学习都很紧张,这天小儿子和寄宿同学晚自习课后又在教室里学了一会,直到统一熄灯时才顺着村西的大路往家走。

两人在路上一边聊着,一边慢慢走着,走到距离村西头还有几十米远时,已是晚上九点左右。

那天晚上天气并不晴朗,那时的农村,路上也没路灯照明,微弱的月光仅仅能照得看清楚路,周围的景物则是模模糊糊,隐约不清,此时,从路边突然窜出两个小青年拦住了他们。

上初二的学生都已是十五六的少年人,窜出的两人比他们也就大个两三岁,说是少年,年龄还有点大,说是青年,年龄个头还不够,索性称之为“小青年”。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学生,多半是上完初中再没考上个学也没参加工作而在社会上瞎混的。

小儿子和寄宿同学完全不认识这两个小青年,加上光线暗,也看不确切对方的面容特征,但有一点两人明白,这两个小青年是来找事的,既和对方素不相识,又从无瓜葛,多半是被认错或找错人了。

小儿子和寄宿同学停住身子慢慢后退。这时,其中一个小青年上前把寄宿同学拽离小儿子挡到路边,而另一个却亮起了手中的家伙逼向了小儿子。

那个小青年手中拿着的,从闪动的亮光上看出应该是一条铁链子,握在手里摇来晃去,步步紧逼。

小儿子不由一阵心慌,他一向专注于学习别无他顾,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事,缺乏应对经验,一边躲闪后退,一边想着对策。

对方也不是个会打架的茬子,铁链子摇来晃去就是打不到小儿子身上,但一路追着打,越逼越紧,眼看着铁链子就要抽到身上了,小儿子不由血性一起,脑子里闪过平日里见到的父亲出拳练拳的情景,猛地打出一拳,准准地击在了那小青年的脸上。

那小青年蒙了一下,又嗷了一声,也不要铁链子了,扔在了地上,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也出拳朝小儿子打来。

小儿子没想到自己一出拳就打伤了对方,正愣怔着,猝不及防被对方反击一拳打在了头部。

小儿子一阵眩晕,脸上也流血了,心中暗叫不妙,对方人比自己大力气也猛,对打肯定打不过,真打起了到时自己吃亏更大,如此想后,撒腿就跑,当然是向着村子的方向跑。

小儿子短跑的速度还是不错的,一阵猛跑,对方也在后面猛追。

直到跑进村子里好几十米远,看到路边小卖部屋前有一群村民在“挑灯夜战”——在灯下打牌,小儿子知道自己有救了。

小儿子一边喊“有人打人啦!”,一边加快速度冲刺到那群村民旁。

村民们听到喊声,停下了打牌,看到了跑到跟前脸上流血的小儿子,纷纷迎上前问道:“谁打的你?打你的人呢?”

小儿子停稳了身子,回头一瞧,在后面追他的那个小青年早已不见人影了。

小儿子向村民们大体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接着急着道:“我同学还被另一个人拦在靠村西头的路边呢,快去看看吧!”

村民们就和小儿子一起往村西头赶去,还没出村子,就见那寄宿同学慢吞吞地从西边走来,人倒是安然无恙,就是头耷拉着,无精打采,显然是受到惊吓了。

小儿子看了看他,问道:“他没把你怎么着吧?”

那同学闷声闷气地说:“只是拦着我,没动手,等追你的那个小青年跑回来后,两人就窜了。”

村民们中的几个人接着把小儿子和同学一路护送到家门口,另外的人则继续去打牌。到家时,夜间急诊回家的父亲刚要休息,一看到小儿子这样,立刻火冒三丈,迅速检查处理完了小儿子脸上的伤,问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后,提了根棍子就窜出门去了。

父亲出门后,直奔村西头事发地点,护送孩子回家的村民也紧跟在后面,经过那小卖部时,又问了打牌的村民几句。

那些村民看到父亲火气腾腾的样子,都停下了打牌,纷纷说了起来,有几个还忿忿地说道:“是哪里的小兔崽子,这么不长眼,竟欺负到咱大哥的娃身上!”

父亲没有多说话,接着急行到事发地,好几个村民也都跟着去了,有的还拿着手电筒照明。

父亲仔细查看了现场,有几点模糊的血迹,根据孩子描述,铁链子被丢在了地上,但没找到,显然是被那俩小青年捡回拿走了。在现场没找到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多大意义,父亲就回村里绕着村子转,遇上路上有人或有灯光下人群聚集的就上前盘问。

确定在村子里没有结果后,父亲又骑车去周边几个邻村卫生室转了转,看看有没有夜间前去上药治伤的嫌疑人,一直折腾到大半夜。有几个村民也一直跟着,每到一处,父亲遇上人盘问无果后,就会扔下一句“胆敢打了我的小儿子,让我找到他,打断他的狗腿!”

父亲此举用意不在非要找出那个打人者,而在于震慑警告:谁敢动他的儿子,他就跟谁不算完。这么宝贝的小儿子,学习又那么好,挨下打,不仅不利于身体,还影响学习,甚至耽误了孩子的前程,这是父亲绝不允许的。

那时的农村只有村委和乡里有电话,一般个人是没有通讯工具的,那时也没有110,乡里倒是有个派出所,晚上值班的人员也不多,以那点有限的警力,除非重大案件要不很难出警。所以,这样的小打小闹事件,村里人一般也不会想到去报警处理,况且是夜里,找人都不好找。

父亲也知道这件事不算严重,那俩小青年有可能是认错人了闹了误会无意伤的人,真的大费周折找到了人,无非也就是拘留那两个小子几天,小儿子只是脸上稍微有点皮肉伤流了点血,且很快好了也没影响学习,连想让对方赔偿也不好办,所以,这件事父亲也没向村里和乡派出所去说,就这样不了了之。

虽然父亲没说,但满村的甚至很多邻近村子的村民却都知道了这件事,暗道“是谁家的小子这么大胆,惹谁不好,偏偏去打了人家那宝贝小儿子。”父亲那“暴怒满村走,谁敢再伸手”的护犊子形象和“鼎鼎大名”已是十里八乡人人尽知。

不知是否缘于这次震慑作用,还是父亲的“鼎鼎大名”所致,反正是,小儿子从此上学放学的路上再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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