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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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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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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的婚事

三十多岁的老赵是这个小镇上唯一吃财政的人,自从捧上金饭碗,他就感觉换了人间。那种光荣与自豪无时无刻不催促他做出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壮举来。

他的身材不够高大,还有些驼背,并且不苟言笑;远远地看起来像个小老头。因为生辰八字不好,算命先生说他命硬、犯冲,能够大难不死的话必有后福。他的生于民国且早已过世的小脚祖母讲述,老赵出生的第四天就不幸染上了“四六风”,这种病一旦染上就一直不停地抽风、抖动、痉挛,能侥幸躲过七天,就有生还的希望。

可怜的老赵已经快过满月了,还是不停地抽风。实在没有办法,他的父亲,一个又瘦又小的老头儿,用一碗玉米粥支使一个比老赵的父亲更瘦小的瞎子将奄奄一息的老赵扔进河里。

瞎子不忍心,将裹在襁褓里的老赵连同背篓一起放在河床上。刚走了没几步,听见老赵哼哼,瞎子停下来,却没了动静;瞎子又走,老赵又哼哼;瞎子等了一会儿,老赵又不吭声,似乎已经断了气。

瞎子准备一走了之,要不是喝了老赵家一碗玉米糊糊,他才不愿意揽这趟苦差。瞎子摸摸肚子,突然有些内急,顺着河床掏出私货乱放了几炮,震得地上的瓦砾都几乎要嘣起来。他抖抖索索走了十几步,只听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不啊不啊啊!!!

瞎子吓得不轻,返回来扯起背篓,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小镇,把老赵交到他们手上并愤愤然:“这一碗糊糊确实不好喝,耽搁了整整一天,你们看看……”瞎子不停的摇头晃脑,家里人也只好陪着瞎子一起唉声叹气,沮丧颓废的心情可真是无法形容。

老赵的遭遇远远不止这些,五岁患过小儿麻癖,十岁患过肺结核,十二岁患过类风湿,十五岁患过胃下垂,十八岁患过肾阳虚;在他将要成年的时候又得出一种伪成人综合征:挑食。

经历了这些非人的磨难和各种疾病后的老赵可谓是异军突起春风得意。他的大脑并没有完全坏透,有些潜藏的天赋异禀便显现了出来。他的眼光独到而敏锐,对任何事情都不愿意马马虎虎,总是一副愁云惨淡的阴郁,以及深不见底的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的深邃目光。

凭着固执的性格和聪明的头脑,他博得了所有的人的同情。全家人最终准备为他张罗婚事。

残酷的现实戳穿了老赵精心设置的光环,第一是他的长相:比男人温顺,比女人憎恶。还有一道坎是他的一贫如洗的家庭,这是无法包装的硬伤。他不止一次地抱怨着经济的困顿和身体的诸多不适,表面上的一团和气又掩盖了他对婚姻的索然无味和对配偶的挑剔。他开始运用自己神秘莫测的无边智慧,精心过滤那些仅有一面之缘的异性伴侣。

老赵认为不是那些女子没有眼力,而是自己压根就没有看上,瞧那些蠢货的样子……不是太高就是太矮,不是太胖就是太瘦。

居然也有那么一个让他动了二三分心的姑娘,而她的几个如狼似虎的哥哥却让人发怵,还有一个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老赵是个完美的理想主义者,对于关乎自己切身利益之事,他还是比较务实的。

在和那位姑娘进行了第三轮会面以后,老赵已经对自己的婚事有了十足的把握。

就在老赵认为大功将要告成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女子的哥哥托一个朋友打听到老赵地住所。老赵的家人并未在意这个神色略显仓皇的不速之客,陌生人前前后后转了三圈,发现老赵家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后院茅草屋里的芝麻糠。

朋友是受人之托,当然得忠人之事。极度的贫穷已然大大超出了朋友的想象力。当朋友毫不隐瞒地将所见一五一十告诉女方家人时,姑娘的大哥瞪着一双快要爆出来的眼珠子恶狠狠地说:“谁在提起老赵就打断谁的腿!”。

老赵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可不愿意为日常生活中的琐碎烦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有付出多少感情,自然也就不会患得患失。他开始厌恶起那一家人的不通情理,甚至提都不愿意提,就好像从来没有这回事一样。吓,那样的长相,要过一辈子,太折磨人了,老赵似乎还没有准备好。

老赵继续物色下一个目标,他有意去主动接近那些擅长于拉纤做媒的老头老太太,一改平时的冷峻狰狞,和颜悦色地和周围的人打招呼,甚至嘘寒问暖;在上下班的时候,他更善于表现自己仅存的阴柔的一面,给一条野狗都会让出道来。在他的种种统筹安排下,一个秋雨霏霏的早上,又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登堂入室了。

老者将女方家的底细悉数告诉老赵,起初,老赵家并不太热心,经过老者的反复游说,老赵才勉强答应先见一见女方的面再说。

就是这个简单的决定老赵也是一推再推,平时口若悬河的老者对此事已经不抱希望,老赵却主动要上女方家去看一看。他认为自己的婚事不能继续延误,再这样下去,他的各种慢性疾病的瑕疵会毁了他的名声。他从来不把喜怒哀乐挂在脸上,也不会因其而改变他的心智。不过,单身久了会增加自卑,减灭自负。

女方家人的热情和厚道点燃了老赵内心深处的那盏忽明忽暗的灯。他的刀削一般的瘦长马脸上展露出少有的奇特笑容。

那个身材高挑内心还未成熟一脸茫然的女子在接过老赵递过来的100元时居然大着胆子偷偷瞄了一眼老赵的手,一只像鸡爪子似的手。女子像被风吹了一下,晕晕乎乎的。她不敢抬头,似乎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来人的相貌,只觉得自己被什么包袱裹挟得透不过气来。

老赵坚信这就是伟大爱情的开始,在一群“弱智”面前还是蛮有优越感和自豪感的。老赵放心大胆地卖弄起自己唯一的优势,那就是善于把控人的思想和大脑。他耐心地询问姑娘许许多多的家庭问题,关心她的命运以及出谋划策,看看自己能不能为她的将来和以后做打算。

那个尚在青涩年华的女子在老赵如父兄一般的呵护关爱下,根本没有对眼前这个将要陪伴自己一生的男子做任何审视,就快速地做出了决定;“我愿意!”。

面对轻而易举就得到的婚姻,老赵并没有认为这有什么不妥或者需要自己加以改进的地方,要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他甚至拒绝正常的夫妻生活。他的新妇害怕羸弱的丈夫趁着熟睡强暴自己,每晚都把紧身衬衣束在腰里并且扣上死结。

如此艰难的时光度过了半个月,新妇开始有意地亲近老赵,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老赵只是一味地躲躲闪闪,他们之间的交流几乎终止,终于演变成一种冷战。

两个人极不平静地躺在干燥的火炕上,为了节约用电,老赵早早地熄灯。在黑暗中,一只蚊子在他们周围飞来飞去,蚊子的声音清晰而特别,在暗夜里做出挑衅的架势。“啪”的一声,老赵吓了一跳,他不再继续沉默,毫无意识地大喊起来:“你疯了吗!”说完接着继续睡。

“啪”的又是一声,灯亮了,老赵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他“呼”地坐起来,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后,又立即躺下了……

老赵是一个性格温和能随遇而安的人,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谋求更大的欲望,求人办事对他来说就像扯掉内裤一样难受。他把生活中的各种担子一股脑地交给被自己调教成熟的新妇去打理,自己撇清了所有和物质有关的一切联系。他可不想在家里的老房子上换一片瓦,尽管家里的土炕已经返修了几次,老鼠在夜里窜到新妇的头发上,新妇半夜起来大喊大叫。他认为新妇越来越失去理智,甚至有了痴心疯的症状。老赵无可奈何,远远看起来就像不久于人世一样。

老赵的身体越来越差,脾气也没有以前温和。新妇也渐渐地跟他针锋相对,不再对他言听计从。他的那些薪水在新妇面前可有可无。他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要牢牢掌握自己的几张银行卡,只要有钱谁也奈何不了他。

现在该是要一个孩子的时候了,老赵想。他早就厌恶起新妇来,而新妇也像非洲大草原上的母狮子一样开口就伤人,他的厌恶程度有增无减,为了不至于让自己绝后,他认为适当地妥协一下也未尝不可。

“你就打算这样过下去吗?”老赵轻描淡写地说。

新妇在黑暗中翻了个身,肥白的身子向老赵这边倾斜。

老赵内心一阵阵恐惧,但又不得不腾出一只棍子似的胳膊粗暴地将新妇往怀里揽,新妇并未拒绝,像一条蟒蛇一样缠在老赵又湿又黏的身上……

太阳已经爬过墙头,照射在地上的影子能看清椽沿上的瓦片。老赵还赖在床上,这可是他第一次赖床。回忆起昨晚的那一幕幕,浑身竟不自在起来。从外面传来沙沙声,他知道是新妇正在卖力地讨好自己,唉!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吃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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