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个城市都有一条同名的路,叫中山路。但我敢说,无锡的中山路和所有城市的中山路都不一样。因为它有平行的中山一路和中山二路两条路(无锡人还由此引伸,习惯把某人熨烫得笔挺的两条裤缝形容成中山一路、中山二路)。
其实最早也就中山路一条路,----一条用花岗石凿成方型石块铺就的路,连结着老北门和南城门,是小城的主要商业街。路西侧的商家或住家房屋后面是一条河,店家住家都能借助这河的舟楫之便,运货、出行。步着屋后门的一级级石埠,登上用桐油油得乌黑的木船,便在桨橹咿呀之声中荡进了黑黝黝的水巷里了。整幅画面是深沉的色调,惟有河面的水色闪亮,倒映着天光。这水巷是古京杭大运河的组成,流到这城中却又给它另起了一个名字:弦河。
小城布满了河道,总体形成一个孔武的图案:一张满弓架满了箭蓄力待发。弓河,弦河,又有九条河流像九支箭横搭在弓弦之上,这九条河流被统称为箭河。河多,桥也自然就多。顺着弦河从北向南,有迎祥桥、仓桥、华桥、三凤桥、大市桥、中市桥、南市桥。桥名就成了无锡很多的地名,后来桥拆了,桥名却还在延用。
进入了一个新时代的人们,认为一叶小舟已不能满足他们跑社会主义康壮大道的需求,他们渴望的是能跑汽车的宽畅大马路。弦河被填了,箭河被填了。小城人想填了弦河加宽中山路,使城市之弦加粗。无奈路与河之间隔着一排商家住家,要加粗弦,就必须把这排房子拆除了。房被拆了一些,但遇到了安置等实际问题,人们一犹豫就在中山路与被填的弦河(中山二路)之间留下好些空旷的废墟场地。而被留下的房子岌岌可危的样子,像被狗啃过一般的参差不齐。一些原本在房屋内部的墙暴露在了外面。墙上写着“此处严禁大小便”的字样,还画上一只乌龟,似乎有警告在此大小便的人会变成乌龟的意思。因为一幢幢房子的破败、无声无息,某天在那些破旧的木窗前显现一个对窗梳发的美女,就很容易给人聊斋女鬼的联想。
这样的格局保持了好长时间。这样也好,中山路上有游行队伍过,有被五花大绑颈后插着斩条的、押在卡车上赴刑场的犯人过,在中山二路这边的人见了立即能无障碍地通过这些空旷地带飞奔到中山一路观看热闹。这些空旷地带,还为走江湖的艺人提供了表演场所。常是听得一阵铜锣响过,只见中山一路和中山二路的住户、路人飞也似地朝声源跑去,就如铁屑从四周被磁石吸引一般,立刻形成一个人圈。圈内的空地上早有卖艺人脱去上衣(即使是严冬),用一根布条将自己的腰身拼命收紧,运气,猛喊一声,用红砖朝自己的头部拍去,砖头粉碎,围观者早已按照卖艺人的要求鼓起掌来。还有是吞剑,嚼玻璃,手指钻砖等等。就在你拍手叫好之时,有敲锣者翻过铜锣成为一只容器,挨着人墙过来索钱了。这时人墙就开始松动,有人拔脚往外溜的。卖艺人就抱拳高喊: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各位朋友帮帮忙,让兄弟能买只烧饼吃!也有自己没武艺,牵了只猴子耍把式的,让猴翻跟头,作揖讨钱的。如果不给钱,猴子就紧抓着看客不放。可怜的猴知道若讨不得钱,是要被主人一顿狠打的。卖梨膏糖的就文得多了,拿着二胡、竹板唱“小热昏”,插科打趣,大头荤话乱讲,唱到紧要关头突然买个关子,急着推销他祖传的梨膏糖。这些空旷地带,也是我们淘气撒野的地方。我曾和小伙伴们在中百一店对面的空地上反戴着有护耳的棉帽,冒着掷来的断砖碎瓦向“敌方”发起冲锋。
我家和上学的迎祥桥小学都在附近,因此,中山路北段处在我童年的活动半径中。我的记忆一直可追溯到被父母抱在怀里之时。母亲曾讨厌我在她怀里不小心把鞋底蹭脏了她的衣襟,从此每逢大人抱我,我必努力把脚脖歪向外,以防蹭着大人的衣襟。所以,在我的记忆中,被抱的时候,脚是很酸很累的。有次晚饭过后,父母抱我去散步。我们从仁号食品店过来,经过买邮票寄信打传呼电话和卖烟的小杂货铺,又穿过中山二路,向聚丰园菜馆这边走来。父母在穿越马路时只顾打量左右过往的车辆,没注意马路对面情况。两个刚从聚丰园吃完晚饭的外地男人,从菜馆出来也正横穿马路,和我们全家向相而行。他们边说着话边注意有否过往车辆,在中山二路的中间我们和他们撞在了一起,我脖子里一阵火烧火燎地剧痛。我立即哭叫。是其中一个外地男人夹在手指间的香烟烫在了我的脖子上。那两个满嘴酒气、脸脖涨红的男人倒还礼貌,一个劲地陪不是。第二天,那两个人还拎着两个水果玻璃罐头找上门来看望我。我至今清楚地记得两个水果玻璃罐头里的内容物及味道,一罐是糖水桔子,一罐是糖水黄桃。开启这罐头,是父亲用他难得用的有些生锈的折叠多用水果刀在马口铁的盖子上操作的。父亲似乎为终于有机会施展他刀具的功能而得意。我现在向年近八旬的老母讲起这些,老母一脸漠然:哪有这事?可是我的脖子上深黑的疤痕记录着那个深黑夜晚的遭遇。
满街都是记忆。仁号是我那时候的天堂。夏天,姐姐带我去那狭小的店堂里身靠嘎嘎作响的冰柜喝过冰凉可口的酸梅汁(喝的时候眉头微蹙,嘴里发出吸冷气的声音,以表示十分的幸福感)。我自己悄悄用为母亲拷酱油奖得的三分钱找头,来这里买过被俗称为“老虫屎”的咸金枣。我有个很“铁”的死党同学有次放学后竟然带我和另一个同学从仁号开始,沿着中山路一路走去见店必进,从陈皮梅到山楂片地狂吃了一气。同学慷慨的资本,是他拥有一元钱。事后才知道,这一元钱是他拿了奶奶的买菜钱。东窗事发,同学给他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顿。这个聪明、早熟、调皮的同学在1977年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清华大学物理系,后来又留校当老师,又后来他将要带夫人赴美国读博士,我们几个同学趁他出国前回家探亲的机会,相约了去杨格里他家那阴暗的老式洋房里看望他。本想会有一阵久别重逢后的激动的,可那天我那同学显出与他过去不相称的沉稳,他不时用眼看着他新婚的夫人----那个杭州姑娘。我们稍坐片刻也就识相地告辞了。
仁号的隔壁,就是全城最大的百货商店----中百一店。直到我上中学的时候,尽管那时中百一店已不是全城最大的商店了,学校传达室的龙老头还用手圈在嘴边,悄声向我们炫耀他一生的最大骄傲:建造中百一店时,我曾是施工员!中百一店当时在全城人的眼里就是涅瓦大街,就是香榭里舍大街。那着色水泥中搅和着五彩玻璃的墙面镶嵌出的宽大玻璃橱窗里,时常展示和领引着全城的时尚。店堂内光滑的磨凡石地面光可鉴人。一楼是卖脸盆茶杯的搪瓷柜、卖棉毛衣裤运动衫的内衣柜(母亲在这里为我买过我向往已久的玫瑰红运动衣裤)、卖塑料鞋塑料雨衣的塑料制品柜、卖光荣肥皂百雀灵蛤蜊油蜂花洗头液的化妆品柜。化妆柜品里有个全国劳模沈彩霞,说是去北京参加过群英会,我还特地随姐姐她们来站在柜台旁窥视过她,看她到底是如何接待顾客的。最吸引我的,还是三楼的文具柜和乐器柜。我常在这里逗留,看着我当时无力购买又十分心仪的英雄钢笔、红双喜乒乓拍和气枪。我在乐器柜花三毛钱买过今生第一件乐器----苏州民族乐器厂出品的F调竹笛和五分钱一包的笛膜。上楼下楼的楼梯木扶手,也是我那个年龄的最爱。我和伙伴把它当成滑梯,坐在上面从楼上滑到楼下。我们的行动受到一个常徘徊在店堂内的瘦老头的注意。他戴着藏青色工人帽,穿着藏青棉大衣;干瘦的脸庞上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却闪闪发亮。他常来干涉我们的滑梯行动。一起玩的大孩子说,不怕他,这老头是个贼。我们就壮了胆。有次他又来干涉我们,我们就把他围在了中间。老头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纸包,一层层解开纸包,最里面露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再从里面取出一份证明,好像是公安派出所证明他是在此协助治安工作的。后来才听说,这老头确实曾是个贼,后来改斜归正重新做人,被中百一店聘请来负责店堂的反扒工作。据说,有一个贼偷了一匹布藏在大衣里,被老头觉察。老头不动色声,待那贼要跨出店门的一刹那,伸出腿一下将贼绊倒,赃物立即从大衣襟里跌落。
中百一店对面的空旷地带上,有一座漆成墨绿色的书报亭,当时我常随姐姐去买《中华活页文选》。几分钱一份,一大张,买回家后自己裁了装订成册。那时家里还没订书机,就用缝衣线缝起来。这是当时价廉物美的读物,从中读到许多经典文章。《庖丁解牛》、《廉相如与蔺颇》、《谁是最可爱的人》、《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给我补充精神养份的书报亭,想不到还会与一个人的命运有关联。一个从外地流窜来的小偷,在一个严寒之夜开始从中百一店下手。他从五金商店买了旋凿锤子等工具,待到夜深人静时,他在中百一店紧挨着仁号食品店的玻璃橱窗着手,凿出一个不大的洞。他脱掉衣裤把它们塞在书报亭里,然后只穿了单薄的内衣内裤从那个小洞里钻进店内。他偷了几块上海牌手表、几身衣裤,还有一匹呢绒,无奈天寒力乏,整匹呢绒被他丢弃在二、三楼之间的楼梯上,因此让这棕案子,在第二天早晨商店开门时就立即被发觉。这事仿佛是借助弓弦之力弹射出去的,很快就传遍了全城。当时传媒业虽不发达,但全城市民全神贯注地竖着耳朵等待着身边任何一点声响,只要发生一点事就会立即通过口头媒介传遍全城。全城都在关注着这一案件的破获进展情况,不管是洗衣淘米河埠头的闲聊,还是吃饭时的谈资。不久,案件终于告破。小偷押赴刑场前被五花大绑地押在卡车上在全城游街,全城万人空巷地涌到街头观看在卡车上抖索着的瘦小人犯。市民有愤慨的,也有竟生起怜悯之心的。以后我再去那个书报亭买报刊时,就会无端地揣摸着想起那个在冬夜里穿着单薄内衣颤抖着的瘦小个子所经受的冷。再以后那个书报亭没有了,再以后中百一店也另择地方重建了。
沿中山路往南走,就到了门前转动着红白蓝柱型灯的皇后理发厅。这是当时讲究一些的无锡人在过年、参加婚礼等重大活动前不能不来的所在。男人吹个发机头,女人烫个发。而女人习惯把烫发叫成“做头发”。印象中,我只随大人来过一次。女人们的头被套在一个个大铁罐里,讲着一口扬州话的理发师摆弄着好多沾着乱头发的发卷。店堂里充满了烫发时散发出的古怪气味,让我老是有烤人肉的联想。从店堂里走出来的女人拍打着肩头的落发和头屑,顾盼间确实多了些许妩媚,让人眼睛一亮。
书院弄里的皇后电影院,简直是小城影迷们的胜地。我不知在这电影院看过多少场电影了,印象最深的却要数看大型史诗《东方红》。在邻居议论这部将要上映的电影时,我提出也要看这场电影,母亲当即表示要看我的期终考试成绩如何再定。这部电影的价格特贵,要二角钱一张票。成绩出来后,母亲为票价犹豫了,有邻居要为我付这钱,母亲不好意思了终于践诺让我和姐姐、邻居伙伴们一起看了这场电影。电影散场出来,拥挤的人流里已有人哼起了电影里的歌曲“五彩云霞”。那时电影院都有歌片出售,单色印刷的一张硬纸片,一面是电影插曲的歌谱歌词,一面印有明星照。电影院门前的书院弄是一条欢乐的弄堂。电影散场时,人流接踵,自行车铃声起伏,弄里的小贩叫卖着烘山芋油麻花。人们前胸贴后背半步半步地移动脚步,学说着刚映完的电影里的台词,有人为电影里的情节争论着。青年男女,也都以一起看场电影而由此拉开恋爱婚姻的序幕。在书院弄散场的人流里,如果看到某男和某女了,那么就会引来一场满城风雨:谁和谁谈恋爱啦!或者第二天上班,有人会诡秘地笑着说:昨天我在书院弄看到你啦,嘿嘿!立即能引来对方脸红耳赤。因此,也有青年男女散场出来为避人耳目而分开走的;也有大方的或者看了一场电影都觉得对方是可以托付终身的,散场就一起走,在书院弄拥挤的人群里,两人的手无意中触碰到,就有了触电的感觉,心里甜蜜得半天不敢说一句话,怕惊扰了这梦境般的温暖瞬间。无锡人想像不出还有什么能比看影戏(以此统称看电影)会给人更大的精神愉悦了。
仓桥头。总是飘散着食物的芳香。“猫捉老鼠”是一爿很简陋的点心店,因为店门头上装了动态的霓虹灯:一只猫循环追拿一老鼠,而老鼠永远不停地逃跑。人们忘了这店叫"又一村点心店"的店名,就索性这么叫它。“猫捉老鼠”早晨供应面条、馄饨,下午做葱油鸡子大饼,将面饼放入热油锅氽,再打上一个鸡蛋,撒上葱花。那芳香很有穿透力,半条街都被笼罩在这香味的氤氲里了。晚上有夜面,也就是小城人的夜宵。那时谁能到“猫捉老鼠”吃夜面,就给人挺会享受、会花钱的感觉。那时人们打赌也会常说,我若输了,请你们去“猫捉老鼠”吃夜面去。去“猫捉老鼠”吃夜面的,有空身去堂吃的,也有自己带了大号的搪瓷杯买了竹筹到灶头上去让师傅把面下在搪瓷杯里带回家吃的。在等待面条出锅的时候,买面人往往抖动着单腿,吹着口哨仿佛很春风得意的样子。
县下塘的弄口有一排低矮的房子,店门口挂着旗帜和一幅幅装在镜框里的黑白人像炭粉画。人像里有满头银发的老人、戴炼钢帽的工人,还有一位穿了方格衣服戴了红领巾的小姑娘。几个斗大的颜体字:倪白鹤写真。透过方格木窗,看到一位老先生正在很投入地把客户送来的一寸人像小照片压在九宫格的玻璃板下,又在玻璃板上架着放大镜,在铅画纸上打格子,用毛笔醮着炭黑粉仔细地在铅画纸上对应的小格里蹭着。我贴在方格木窗的外面,认真看着。老先生几次抬头看我,示意我让开,别挡着他的光线。我脸皮薄,给人说过后就不好意思再去贴着窗户看。我回家就找了一块有机玻璃,划上方格压在照片上画。后来我居然用这九宫格的方法画起了毛主席的照片。画得可能还算像,但还不敢拿出去让人看。那时候如果把毛主席画歪曲了,会有被打成反革命的可能的。父亲给我出了个主意,说画像上别注明是毛主席,如果有人说你画得不像毛主席(穿了军装戴了军帽的),你就说画的是解放军首长(我猛然发现老实的父亲狡黠的一面)。我当时画九宫格很着迷,曾把理想定成当一个画画的人。
中山二路上,有一爿大同文具店,也是我常去光顾的地方。当然也是以看为主,很少买。关注的商品是B2至B6的中华绘画铅笔、马头牌水粉颜料、铅画纸等绘画用品和哑铃、拉簧扩胸器、护腕(那时男孩很流行在手腕上戴一只护腕)、气枪、发令枪等体育用品以及国光牌口琴、飞天牌凤凰琴、二胡、曲笛等乐器。
中山一路和中山二路,在迎春书场、公花园后门那边是合在一起的,中间早没有破房和废墟空旷地带的隔离,这样宽畅的中山路横跨过人民路一直到三凤桥,又分成一路和二路。迎春书场既演评弹开篇、说大书,也放电影。我去听过书,也去看过电影。第一次放映罗马尼亚故事片《多瑙河之波》时,由于影片中有男女搂抱镜头,怕吃惯素的小城人吃不消这油腻的场景会消化不良,影院门口检票处站满穿藏青色警服的警察。后来我还在这家书场看了阿尔巴尼亚故事片《第八个是铜像》。
中山路和人民路的交叉口,被无锡人称为“三阳广场”。有北方人来了上当,到了三阳广场,还在到处打听三阳广场在哪里。当告之他踩的就是广场时,北方人傻了眼反复问,这哪里是广场,这不过是个十字路口而已。而无锡人固执地认为这就是广场,你是北方佬你不懂。在三阳广场西北角,耸立着后起之秀----手工业商场,这个超过了中百一店的大型商场开业那天,小城像过节一样。几乎是全城的人都拥进了手工业商场的店堂。就如汛期汹涌的洪水一样,从一楼通过楼梯涌上二楼、三楼、四楼。人流把柜台挤得嘎吱嘎吱地往后退,看完新鲜的人回去路上,还把这作为柜台的新功能介绍给没来得及赶上的人:手工业商场啥格都好,柜台都会自动后退的。新开账的手工业商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玻璃柜台内的五彩缤纷的绒制小鸟,它们被用细铁丝固定在硬纸板上颤颤巍巍地作惊恐状。
新华书店中山路门市部是全城最大的书店。沿街的大玻璃橱窗里,布置着伟人的头像和成排的伟人著作。伟人的头像四周用金纸带作放射状。悬挂立体大字:毛泽东思想永放光芒。我徜徉在书的森林里,眯着眼睛弯着腰看每一本新出书的版权页、目录。外国文学名著刚开放出版之初,我一早到书店门口排队,每人排队一次只能限购三本。我买得《欧亚尼.葛朗台》、《高老头》、《鲁宾逊飘流记》,欣喜若狂,回家就用牛皮纸包了封面,还自己刻了藏书章,宣告自己藏书中从此拥有高品质书了。
时光尘埃湮没了昨日的风景,掩盖了来路的记痕,让我们常忘记来自哪里。我在叙说小城的过去,中山路的过去,谁又知这过去的过去的风情怎般?中山路南段,原报社在盖办公楼的时候,挖地十多米,就见按北斗星排列的七口井。在一口井里发现人类头盖骨,还有陶器若干。施工方怕成为文物发掘场地而影响工程进程,草草掩上土,就赶紧施工。据说这里原来是一座寺院。这就给我某种联想。从此,我一直排斥不了这样的场景:河边的寺院,高高的院墙,院内有参天大树,七口为了某种风水学或是为了宗教需要而存在的水井,倒映着树的寂寞和婆娑。钟声悠扬,高墙外石路小巷上,有人穿着长袍竖着领子匆匆而过。起风了,落叶打着旋,追逐在长袍人的身后,又跌落在这静谧的小巷石路上。
我搞不明白,祖先在建造小城时,为何要开凿弓河、弦河,外加九条箭河横搭在弓弦之上?这里有什么玄机、有什么寓意吗?他们在张开的满弓和绷紧的弦上,到底要发射什么呢!难道要发射弹丸似的小城,把它发射到昨天时态中去?我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