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 红

还是在我出生满月的时候，家里去老北门的颜料店买了一罐染红鸡蛋的颜料，那颜料不同以往民间使用染红蛋的颜料，故被称为洋红。

据说，为我过满月时，用这洋红染的红鸡蛋发给亲友和邻居后，拿到红蛋的人都为之称奇，红蛋红得均匀、鲜亮、厚实，且手拿了不掉色。我家像获了宝贝一样，把洋红的铁罐用报纸包严实了放在房间大衣橱的顶上。我小时，母亲常用在汤勺里放上一二颗颜料放一点水化开，用筷头醮了点在我的眉心。冬至做糯米团子，雪白的糯米团子排列了一竹匾，又是从橱顶取下，取出一二颗溶化了，用筷头醮了挨着个点在雪白的糯米团子上。姐姐用扇子使劲一扇，嚯，团子白得发亮，红点红得发亮，煞是好看，真像一竹匾的小白兔。

母亲说，这洋红要藏起来慢慢用了，以后要给儿子结婚孙子满月时用了。洋红的铁罐又被报纸裹了一层又一层，放到大橱顶上。

可是名声在外了，邻居家要办喜事，总有人找上门来，讪讪地笑着对我母亲：马师母，我儿子结婚，要问你借点洋红染蛋的。又有人来了：马师母，我孙子满月想问你要点洋红的。还有人说:马师母，我家要搬场，要做点糕点的，要问你要点洋的。母亲说好好，我去拿给你，这洋红可好了，只有我家有。她起身上楼进房，垫着凳子从大橱顶上取下报纸包裹一层一层小心打开。

到后来，居然邻居陪着同事、朋友来我家来“借”、要洋红，母亲总是一一满足人家的要求。她说，这洋红本是喜气的，图吉利的，行个好吧。好多年过去了，我家装洋红的那个生锈铁皮罐终于告罄了。到后来终于没人上门来索要洋红了，再后来没有人记得我家曾经有过的这种上好颜料了。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母亲已是一个记忆力衰退的老太太，但她还会时常唠唠叨叨说起，我们家有过的洋红，好多人都来要，那颜色红亮哇，现在是找不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