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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汉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18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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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 器

 

天地一片漆黑。脚底硌在石路上, 尖锐和高低的感觉。身边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卟吐卟吐,踢踏踢踏,啪嗒啪嗒。布底鞋,油过桐油的布底钉鞋,木屐。阿炳早哇,今天起这么早去捡元宝哇。早早早,呵呵。咿呀啦,咿呀啦。那是桨橹之声,到河边了。嚓嚓嚓。有人在河边刷马桶。到桥边了,花岗岩的石桥顶端踩到莲花浮雕图案。过了桥就是空旷的场地,有樟树叶的香味,在大樟树下拉个场子。运弓试一下弦音。开唱。说新闻,唱新闻,新闻出自小小城。风被挡住的感觉,有人围上来了。阿炳,唱得好,再来一个过瘾的。二胡模仿狗吠鸡鸣人话。金属落地声,一声、两声,又像一阵小阵雨。有钱了,今天的米钱有着落了。

这个后来让全世界都折服的民间音乐家瞎子阿炳当时就戴着铜盆帽(无锡人这样称呼礼帽)、戴着圆型墨镜、穿着有补丁的长衫,背着琵琶、笙,手持二胡穿行在小城长长的大街、弯弯的小巷。他穿行在黄昏的西风中。家家户户窗里亮起了洋油灯的微弱光亮,他看不见,只觉凛洌的西风在任意割着他的脸,他冷又饿。人生的苦难,境遇的凄惨一齐涌上心头,他边走边拉起二胡。凄切的曲调如泣如诉,在锡城的夜空回荡。艾怨的宛约之音,让人心碎,让人渴望亲情的抚慰。他35岁双目全部失明后,全身心地投入街头卖艺,投入音乐之林的深处。是因为音乐不仅可以让他糊口,而且能满足他心理的需要。沉在黑暗世界底部的他尤其需要声响。只有发出声响,他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才能告诉别人和自己,他还存在于世。声响也是他与这个世界交流的触须。他通过发出声响来试探这个迷一样的世界。他细听着自己发出的每道声波的回波,然后细辨轻重高低硬柔粗细长短,然后微笑或大笑。声响对于他,就是生命的外延,是他的呼息。二胡的两根琴弦,就是他生命的两条声带。但阿炳听了嘿嘿一笑说言重了,琵琶、笙、笛、唢呐、二胡,在我手里不过就是能发出声响的响器而已。

阿炳裹着寒风,携带着他音响的余音,蹒跚地回到崇安寺雷尊殿旁的披屋内。西风还在狂吹,大殿四周飞檐翘角上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他7岁入了道观,20岁当过雷尊殿的主持,22岁被逐出道观,在道观整整15年,他已深谙在道教中音响与作法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也因此在此娴熟掌握了操纵各种响器的决窍、技能。他出生后就从没离开过小城,也没离开过崇安寺的家。崇安寺一带是小城中最实在、世俗、繁华、市井化的场所,是最迎合他秉性的居住地。他生于斯,死于斯。

崇安寺是无锡城的灵魂所在。无锡人不愿住得离它很远。崇安寺在无锡人的精神世界里是有象征意义的。他们每周必去几趟,逢年过节,也必去逛逛,这样心里才觉得踏实,才觉得一个年、一个节没有白过。直到半个多世纪后,无锡人在形容某人经常去某个外地的频繁程度,还会说:把某地当崇安寺跑了。崇安寺实在与无锡人的生活难以割舍。你可以去崇安寺买鱼买肉买蛋买大白菜,也可去尝小吃,溜鸟,喝茶,看热闹。

我第一次去崇安寺,已是阿炳在崇安寺那间披屋里去世的八年以后。崇安寺照例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这也成为我以后每次去崇安寺的感觉。在一个四周没墙的大屋顶下(足可笼罩一片篮球场),叫买着各种新鲜果蔬;肉墩头上斧一般的刀在红白的猪肉上嗵嗵猛砍;鱼在水池里蹦跳,溅出一片水花;鸡鸭在扎挣般地声嘶力竭。皇亭小吃的香味,早已飘浮满了每一寸空间。梅花糕、葱油鸡子大饼、茶叶蛋、萝卜丝饼、桂花糖芋头、羌饼、炸春卷、肉粽、青团子、馄饨(分开洋三鲜馄饨、手推馄饨、绉纱馄饨、扁馄饨等之多)、小笼馒头、生煎馒头、锅贴、油馓子、粢饭糕、猪油糯米糕、酸辣汤、鸭血丝粉汤、豆腐花、八宝饭、烘山芋、惠山油酥饼、韭黄炒年糕,血糯甜粥、酒酿圆子、汤团、玉兰饼、翡翠烧卖等等,各种美味争相散发着各具魅力的芳香。卖主还不断以怪异的声调吆喝,甚至以各种餐具敲打着发出声响来招徕顾客。伊斯兰饭店的羊肉汤、烤羊肉串,状元楼、金阿胖面店的汤面,当街在希里刷啦不断翻炒的糖炒桂花大粟,不甘寂寞地加入百味竞赛大会。让我觉得好笑的是,当时还有人当街在卖一种称为海蛳的像老鼠屎一般大小的螺蛳,放在酱油作料里烧煮后水淋地放在黄乎乎的回用纸锥型三角包里出售。五分钱一包,买的人挺多。一边走一边吃,酱油水淌了一手臂,但并不影响吃的人当街吮食海蛳的热情。他们迎着人流尖着嘴认真地吮吸,发出啧啧声甚至啸叫声音(很容易能让人错觉成他们是在练习某种乐器)。

闹猛的还多着呢。卖狗皮膏药的,拉开了场子在拍着自己裸露的胸膛在神吹祖传的膏药;卖补搪瓷脸盆搪瓷痰盂锡条的,把破脸盆放在火上烤着,边将锡条在破洞处涂擦边用南腔北调招徕生意;卖老鼠药的,在摊位前放满了死老鼠,以证明他药的力道;还有卖洗洁净的,号称包洗衣服上的任何污渍,嘴里不停地唠唠叨叨着把沾有污渍的白布条浸入药水中,一会取出已变成雪白了,他拉过我衬衣的衣襟擦湿了一片,确实变得洁白,但回家洗过几次后那块地方就率先破了。还有卖洋老鼠的,雪白的老鼠在笼子里哗啦啦拼命蹬着一个转子。各种希奇百怪的商品都有。浸泡在封闭玻璃管中彩色溶液里的蜡纸花,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洋牌,一张张小卡片上印着三国、水浒、封神榜、西游记等连环画。那个时候的小男孩特别喜欢玩洋牌,玩法有多种,其中之一是把洋牌放在拳背上用另一手的食指弹射出去,比谁弹得远,远者为胜,可把对方的洋牌赢走,其二,把洋牌按在墙上突然放手,看谁的洋牌跌得离墙远,这叫飘洋牌。玻璃弹子,根据色泽可分为水晶弹、花瓣弹、奶油弹,这也是男孩子的爱物,玩法也有多种,最常见的是:一是把两块砖搁成斜坡,把弹子举得高高的,抛下,让弹子借助斜坡滚得越远越好;还有是弹子进洞的玩法,要在地上挖小洞若干,靠大拇指和食指把弹子弹射出去,击中对方的弹子,并打入洞中为胜。香水肥皂纸,特别受女孩的喜欢,平时用手绢包在衣柜里,衣服就有了一股香味,用其来洗手玉手更是香气扑鼻。橡皮筋,可扎辫子,又能串起来跳橡皮筋,跳橡皮筋至少要三个以上的小女孩,两个站两头用脚梗绷住橡皮筋,让橡皮筋离地半尺样子,一个小女孩就在这两根平行的橡皮筋上按节奏跳起来,须用双脚的脚尖或脚跟勾住橡皮筋,参与者齐歌,如果跳的小女孩不慎脱掉了橡皮筋,就算输了,只能换下去绷橡皮筋,而另一个女孩则上来跳。蜡制小动物的、绒线勾制小娃娃的都受到小孩子的青睐。做糖人的,担前更是挤满孩子。做糖人的老头从担子小抽屉里取出一点红的绿的糖净,用一把小剪刀为工具做一个孙悟空,做一个猪八戒。孙悟空可以根据你的要求或者擎一根金箍棒,或者拿一只纸质的风转转。也有糖哨卖,三分钱一枚,放在嘴里能吹响,又能享受糖的甘甜,但一般小孩忍不住甜的诱惑,吹了不一会就把糖哨嘎啦嘎啦当糖嚼着吃了。也有小女孩花五分钱买一块粘乎乎的糖净用两根细竹棒粘来粘拉伸、粘合着玩的。套模模,用藤圈套排列在地上的惠山泥人。打气枪,瞄着系在一块红布上的几排小气球开枪,但很难打准,有人说是摊主故意把枪的准星搞偏了。玩空竹,无锡人叫天旺旺,玩得好的人,能连续把天旺旺抛向空中,在旺旺声中做出许多动作来。天旺旺的声音在空中传得很远。

崇安寺像一条堤坝内的河流,欢乐的人流顺着这堤坝淌向公花园、盛巷,堤坝就是周围的建筑。崇安寺的房屋大都不高,多为一层二层,门前有店号招牌、有旗幡飘动。这些灰瓦的屋顶上多长着瓦松,多有风火墙或老虎天窗。这样的老虎天窗是曾给童年的我无限遐想的。有老虎天窗就必有三层阁(阁楼)的,三层阁上就能成为自己的小天地,让父母无法顾及的独立世界。能在老虎天窗上插一杆像蛛网一样的矿石机天线,戴着耳机接收来自神密天空的电波;在窗口放上几盆自种的仙人掌、太阳花之类的植物;在老虎天窗口还能筑只鸽笼,养几只红嘴白鸽,听着它们整日咕咕的唠叨,在清晨黄昏时分放飞它们,让它们带着鸽哨盘旋在小城碧蓝的天空。----无锡人正是这样打理老虎天窗的。在崇安寺所有的建筑中,图书馆的钟楼是最高的。不仅是在崇安寺,即使在整个小城都是制高点。1949年春天的第一面红旗就是插在钟楼顶上的。听了一晚炮声难以入眠的无锡人第二天早晨就早早起来,听了屋外半天动静才打开一条门缝往外张望,突然钟声大作,见到钟楼顶上飘扬的红旗,知道天变了。图书馆是崇安寺一片灰暗低矮江南建筑中惟一一幢西洋建筑,洁白高耸的墙身使它就如一只站在鸡群里的白天鹅。无锡人习惯把钟楼乃至整座图书馆叫成大自鸣钟。那时有钟表的人家少,掌握时间都是走出家门抬头眯起眼远眺大自鸣钟,或者听见悠扬而厚重的钟声响起,便说大自鸣钟响了该做饭了。在钟楼背后一处宫殿一般金碧辉煌的,是少年宫,是孩童们的乐园。经常看到穿着白衬衣青裤子和花裙子的红领巾们进进出出,那时姐姐也经常是穿戴了整整齐齐还在辫子系上缎结兴高采烈去的。我那时还没到学龄,只是一次贴在门玻璃上向里面张望了一阵,只看到地上放着几只贴着金纸花边缀着流苏的大灯笼,那是我当时看到的最大球体。钟楼下两张连在一起呈字的露天楼梯,楼梯下是一个避风雨的好地方,有几个衣衫褴缕逢头垢面的叫花子躺着。我就有了几分焦虑。我以为人总是要像这几个叫花子或是像瞎子阿炳一样行乞、流浪的,心想如果到了该行乞的时候而这样的好地方又给人占了,我再去哪里找这样的避风避雨之处呢?

公花园。号称锡城的绿宝石。是我国最早由公众建造的公共花园。园中有假山、绿树。还有一大片叫白水荡的水域。白水荡从园外流入,在园内蜿蜒浸漫。公园因它而有了灵动之气。水边是老人们喝茶听鸟鸣的好去处。浓阴叶茂处是恋人的洞天。公园还是一个革命的场所,中共的第一个支部就是由秦家少爷起在此秘密组织建立的。公园内有座小影院,据说抗日战争时期,太湖游击队摸准了日伪人员在此看影戏,特派一勇敢小伙子,把自制的定时炸弹放在裤档里,混进城来执行爆炸任务的,不料不知是在路上耽搁了时辰还是没设置准时间,小伙子刚要到还没到电影院门口,就炸开了,小伙子飞得老高。勇敢的游击队战士在一声巨响中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解放初期,这座影院命名为人民电影院,起初还继续放映电影的。后来年久失修,影院显出破败相。成为崇安区的文化馆、体育局的办公地,有个姓华的复原军人把新婚的家也安在了这里。影院空余的房屋还常租给来公园走江湖的草台班子当临时住所。

有一回来了一支讲着南方口音的蛇艺表演团,晚上他们不管男女都睡在影院二楼的放映室铺有稻草和被褥的地板上,夜夜听到他们男笑女哭地闹,无锡人皱起眉头连连摇头;白天,他们在公园里拉了场子表演蛇艺。美女与巨蟒、蠓斗蛇、驯眼镜蛇等。美女与巨蟒,美女不敢说是否名副其实,巨蟒却实实在在的一条大蟒蛇。那条像纹了身一样的巨蟒缠住丰满的女人,那女人似乎要被窒息,她搂住巨蛇的脖颈处,吻了它一下,巨蟒就乖乖地松开了;獴像黄鼠狼一样大小,把它放入蛇笼,獴竖起了浑身的毛,它的个子立即壮大了许多,蛇昂起头吐着信子发起进攻,獴躲闪着,突然像闪电一样咬住了蛇的七寸;驯眼镜蛇则完全是印度驯蛇师的翻版。文化馆常在新春和元宵在公园里挂出许多做成各色的纸灯,纸灯下有灯谜让人猜。我在当学生时,常去文化馆去义务服务,常把这些灯搬进搬出的。有次我和同学搬着纸灯从阴暗的过道走过,同学叫了起来。我也看到了在地下室气窗的铁栅上盘着一条蛇,正吐着血红的信子。看来蛇艺团走了,却留下了逃之夭夭的蛇们,或许在那些江湖人欢乐的夜晚,蛇们也学着它们的主人作乐,繁衍出了新的一代。那个姓华的复原军人,在一个晴朗的星期天要亲自下厨款待乡下来的岳母大人。他买了一篮蕃茄洗净了放在竹篮里挂在门框上,他做菜做汤一会伸手去篮中取一个蕃茄,一会又伸手去取一个吃。待他要做蕃茄炒蛋时,算着篮里应该还有一些蕃茄的,伸手却在篮里掏了个空。他纳闷地取下竹篮看个究竟,这一看把他吓了一大跳,篮底盘距着一条饱餐过蕃茄宴的蛇。过后他说起这次惊吓,说那蛇不吱声的,躲在篮底半天了,没半点响动,奶奶的实在可怕,不像狗,总要叫几声也算警告。围着听他叙说的人露出赞同的神情,说是的是的,你是一个活物就应该弄出点动静来,不能阴损人的。无锡人认为蛇是一种阴险的动物,在于它不吱声,任何生物来到这个世上,总是应该留个声音的,哪怕睡觉也应打上几声呼噜,走路要放上一串响屁才对。

公花园的围墙外就是盛巷。是从光复门去公花园、崇安寺的必经之路。虽是一条巷,热闹程度却不比大街逊色。窄窄的碎石路两旁,是店家和住家。裁缝铺、剃头铺、膏药店、五金行、油盐店、照相馆、当铺、碗盏店(瓷器易碎品被无锡人称为响堂货)、修鞋作、白铁作、老虎灶、杂货摊、拔牙镶牙的、挖鸡眼的、轧棉花糖的、卖糖烧芋头的和烘山芋的。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瓶子店,店里陈列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玻璃瓶和大大小小的软木塞橡皮塞铁皮盖。还有测字摊,测字先生从笼内放出一只黄雀,黄雀站在一排牌九上跳跃着,衔出一张牌来,测字先生则根据这张牌上的字来给人算命。秦鹤宾是店号,又是店主的姓名。他是沪宁线一带赫赫有名的算命瞎子,说是算得极准,有秦半仙之称。不时有拿着包袱、雨伞的外地人和乡下人,急急匆匆进巷来,见人就打听何处是秦鹤宾的店号。秦先生眼睛虽瞎,给顾客算命排生辰八字声音却是洪亮,抑扬顿错如戏里的念白一般。在后来的文化大革命中,我目睹他胸前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大牌被红卫兵押上公花园门前的台上斗批,要他坦白骗人秘密。秦坦白:一是辩听来者声音,二是由他的老婆密切配合,根据来者的神态判断,然后在给秦端上的一杯茶水中有满浅之分,以传递信息。巷内还有一些久负盛名的店号:寿山堂参药店、痔瘘专科丁福安诊所(门口有七世祖传,传子不传婿广告招牌)、仁号茶食店,前店后作坊,木柜台上放着一只只大玻璃瓶,陈列着自产自销的糕点、炒货,以及深受小城人喜欢的寸金糖、鱼皮花生。

盛巷是一条不甘寂寞的巷弄。人们信奉,人生在世就是要弄出点响动来的。缝年过节,一大早就开门放起炮仗、鞭炮。那响声在巷内回荡着发出金属般的闷响。碎石路上铺满了炮仗的红纸屑,去崇安寺、公花园和从那里白相结束回来的人流开始挤满了小巷,他们侧身相互避让着。熟人在这里相逢就以十二分热情打着招呼,夸奖对方的虎子长高了令媛水灵了。被夸奖的令媛手里本正玩着洋卵泡(小气球套上一装橡皮簧片的小竹杆,吹大气球后让气从橡皮簧片上漏出)呜哇呜哇地叫着的,听有人赞赏就抿嘴微笑作文静状,手按住洋卵泡的出气孔,想来个定格的,哪料手指没按住漏了气,就发出怪异的一声,有点像要放屁又夹紧了屁眼发出的声响。而虎子正在玩掼炮,砰的一声,吓人一大跳。作父亲的就吼斥儿子。对方宽厚地笑说,孩子嘛孩子嘛,又是过年,哪能没有一点声响的!

人,本是一个响器。人生,就是按照自己的嗓音发出声响的过程。

夕阳镀红了巷子两边房屋的风火墙,喧闹的盛巷归于平静。有些店铺正要打烊歇夜,巷子里嗵嗵走急着回家或访亲的人,急促的脚步带起一股风来,吹起地上的纸屑、糖果纸。巷口响起母亲叫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每家的窗户浸染着白炽灯的暖色光团。灯光透过玻璃投射在巷内碎石的路面。笃笃笃,从巷那边响起了一阵敲击广勺(铜铸大口勺,装有木柄,用于舀粥盛水。寻找迷路孩子时用竹筷将其敲击。)的声音,一个妇人急急地走过,用哭腔呼唤着孩子的小名,尾音很长且宛委,那声音在黄昏的巷里飘荡,有几分凄凉,犹如瞎子阿炳二胡的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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