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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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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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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

爷爷去世那年,我才六七岁,是个只会满村乱穿的野耗子。

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早晨,我同伙伴建昌,扛着一个长竹杆,顶头挽上一个藤圈儿,在村子里一家一家的屋檐下打蜘蛛网,以便网够一定的厚度,好伸到高高的枝头上去,去粘那些只会高声嘶叫而没有防备的知了。

当我来到义选爷家院子的时候,义选爷拉着我的手大声喊,潮生,你爷去世了,你还不敢快回家去哭,还有心思粘知了!我的心里一紧,问道,真的?选爷板着脸,这小子,爷啥时候同你开过这样的玩笑?看着选爷的认真样,我将竹竿直直塞到建昌的手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西头的家里跑去。

一会儿工夫,我跑到了村西靠北的大土场上,远远地,我看见好多人围在大土场里,爸爸正长长地跪在门前的土场上烧着纸马,一股青烟直直地冲向灰色的天空,爸爸正在高声地嚎啕大哭着。这时,屋子里也传来母亲忽低忽高的哭泣声。听见母亲的哭声,我的眼泪禁不住涌流出来,看来,慈爱的爷爷真的去世了。

我慢步走进家门,三姐泪流满面地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来到爷爷平躺的土炕上,我看见,爷爷静静地躺着,身上盖了一床他盖了半辈子的旧被子。爷爷脸形削瘦,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窝里,胡子很抢眼,冷冷的白,长长地翘在嘴唇和腮帮上,蜡黄色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在每一道皱纹里,都书写着生活的艰辛。

我跪在爷爷的炕头,眼泪哗哗地流,我不知道怎样哭,只是一味地深埋着头。在姐姐哥哥的哭声中滥竽充数。

爷爷被埋在村子北面的灞河边上,那儿地势高,陵墓朝东可以看见高高的三峰山,那是爷爷长年累月挖药担柴的地方,遍山碧翠,风景优美。向北不远处,就是日日夜夜涌流不息的灞河,河边垂柳依依,河水清澈见底,河坝鸟儿四季歌唱,河水哗哗如琴弦和鸣,加上四季凉爽的风,好不美哉!陵墓向南五百米处,就是爷爷生活了一辈子的上寨村了,这个民风淳朴风景如画的小村子,这个让他流了一辈子汗水和泪水的小村子,这个让他一辈子魂牵梦绕付出全部情感的小村子。躺在陵墓里,他可以日日观看同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村民们,去分享他们身上的所有故事和悲欢离合。向西,可以看见一浪一浪的土原,夕阳西下,他时刻可以欣赏那西原上的五彩云霞。从这点说,爷爷是幸福的,也是让我们这些后辈感到欣慰的。

爷爷手里是根单苗,家里所有辛酸苦辣全都他一人扛着,好在我家村里自家人多,光爷爷就有六个,自家人互相照应着,虽然各家状况都不是很好,但人多力量大,有个帮手遇个急,总不至于没了中心骨。

爷爷一生有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父亲是老三。为养活一家老小,爷爷受尽了人间苦,像一头勤劳的黄牛一样,日日夜夜劳作不息。

在我的记忆里,关于爷爷的印象少之又少,我恨自己太笨,为何不早生智慧,多明事理,多分担点爷爷的重负,只知每日疯子一样地东西村乱穿,像一颗无根的草。关于爷爷的描述,我只能过多地依赖与父亲和母亲的讲述。

为了一大家子人生活,爷爷一个人要种四五亩薄田,春夏秋冬,穿梭于田地垄亩之间,耕种,施肥,插秧,除草,收获,样样是能家里手,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好庄稼手。

除了种地,爷爷还养了一头大黑牛。大黑牛膘肥体壮,身子像缎子一样,每当爷爷挥着鞭子扶着犁铧在田地里耕作的时候,村子里没有人不说爷爷牛养得好。对于庄户人来说,牛是人的命根子。为了将牛喂好,爷爷拉着架子车,跑遍了村子东南西北所有能割到草的地儿,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将草铡得碎碎的,晾干了在屋檐下扎一个大草地,给牛准备一冬的鲜料儿。

爷爷是个大忙人,一有闲时,他都要背上麻纱袋子扛上镢头,爬到三峰山上去挖药。爷爷认得的药材真多,什么当森、人森、半夏,什么鼻疙瘩根、柴禾、五味子等等,只要能换来钱的,他都要挖下背回来。有时,爷爷还会沿着213国道,拉着架子车,跑到很远的山上去剁笼盘割条子,遇集拉到许庙集市上去,换回生活所需的油、盐、酱、醋、茶。

在众多的孙子里,我是爷爷最疼爱的一个。每到吃饭的时候,爷爷总会捏着我的小鼻子,将自己碗里好吃的菜肴豆子夹给我,有时,只剩一块白馍馍,他都要偷偷地塞到我的小手里,而自己去吃那难一下咽的黑菜团儿。每每母亲怪罪与我,爷爷都要拉着我的手,制止母亲道,别再怪罪孩子了,娃娃小,长身子骨要紧!每到家里包饺子,爷爷都要背过母亲,将自己碗里的饺子倒进饿狼一样的我的碗里,而偷偷去竹笼里摸一个黑馍馍,掰碎了,舀一勺饺子汤泡着吞下。每当我吃得满嘴流油打着饱嗝的时候,我看见,爷爷那时的笑容最灿烂,仿佛他遇到了一件多么快乐的事一样。每到过新年的时候,全家才能吃上几口猪肉,但爷爷碗里的猪肉,有多一半会跑到我的碗里,我知道,爷爷爱我啊!

爷爷一辈子没念过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他羡慕有文化的人,也很敬重那些村子里的先生,他想方设方让几个孩子都上了学,父亲虽然只上到四年级,但他已经能读懂全部的四大名著,并且能整段整段地讲下来,这是爷爷一辈子感到骄傲的事。

爷爷人缘极好,村子里的人都愿与他交往,每到雨天,来家里聊天的人就很多,他总不嫌烦,烧好茉莉叶子茶,献上旱烟袋,整天整天地海谝。村子里无论谁家有事,婚丧嫁娶,无论大小,爷爷总是第一个去帮忙,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毫不吝啬。

爷爷去世后,与村子里老年人话短长,没有不为爷爷竖大拇指的,都说爷爷是村子里真真正正的好人,人实在,一辈子坦坦荡荡,没瞎瞎心眼。

爷爷一辈子没得过什么怪病,七十多岁的时候,开始尿不下来,父亲拉着架子车在西安城里给父亲看了一次病,好转了两三年,后来又重病不起,尿不下,大便不畅,受了大半年的罪,人瘦得像老树干一样,肚子却起了一个大包,起不得床。

爷爷去世后,每次回家,经过爷爷坟头,我都要去看看爷爷,陪他老人家说说话,理理坟头上的枯枝野草。

爷爷,我的好爷爷,你的孙子在万里之遥呼唤着你,请原谅我小时候的无知和自私,祝爷爷在地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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