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一九六八年三月七日，我出生在陕西蓝田九间房乡上寨村西边一户贫穷的农家里，家里上边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还有我勤劳的父母和年迈的爷爷。母亲说，我还有一位姐姐，在我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由于家里不够吃，养活不起，出生不久就送给山里一户善良的农家人。我庆幸自己，虽然衣衫不整食不果腹，但不至于没有亲娘老子。我深信，有娘的孩子是幸福的，有家的孩子是快乐的，哪怕那个家是猪窝狗窝猫窝，有家在，世界就在，天就塌不下来。

上寨村穷山僻壤，生活苦凋，属于革命老区。村子南北有两条河，一条流峪河，另一条叫灞河。小村夹在两条河之间，一年四季清浪翻涌。河边杨柳扎堆，柿树成林，各色鸣鸟合飞，水中鱼儿成群，那河儿也就在我的记忆里扎根生芽抽节，成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我深信，我的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一大部分是父母给的，而另一部分，是哪两条河流滋养的。我深深记得，小时候，我生活的大部分时间是在那两条河边度过的。春天到河畔上挖野菜，爬上数丈高的大柳树上掏鸟窝，夏天到河边割绿油油的猪草，跳到一人多深的水潭里摸鱼捉蟹；秋天，用从家里偷来的米面油和堤坝上的各类未成熟的农产品做野炊；冬天到河坝里滑冰，在冰面上打个洞放进鱼钩去钓鱼，或者，站在堤坝最高处，看谁尿得最远最高……无拘无束的童年啊，没有作业附身，没有训斥冷眼，没有各种各样的名利功过劳累的童年啊！

村子东面四五里，就是有名的三峰山，据说当年汪峰家被操，国军烧了三间瓦房，汪峰曾在那里避过难聚过义。三峰山是王顺山的北麓，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在我的印象里，它就是我家乡的华山。那时候，每遇周末节假日，我们一群碎娃们就上了山，挖药的挖药，采山花的采山花，摘山果的摘山果。山上山果真多，有红灯笼一样的马萁豆，有红珍珠一样的五味子，有黑玛瑙一样的野葡萄……三峰山下怀抱着的是猴坡，猴坡上果树成林，柿树成片，枣树成堆。麦收季的羊粪蛋蛋黄杏，个小味甘，香甜可口。霜降前后的水晶柿子，红哈哈地挂满枝头，深秋季节，柿叶由绿变红变黄变橙变褐，远远望去，一片儿黄，一片片红，一片儿橙，一片儿绿，映着蔚兰透亮的苍穹，多美的一片片火烧云啊！那时的三峰山，就成了我的第二大乐园。

我感谢我的父母，将我生在一个如此美丽的地方，穷山瘦水。让我更早地接触了人世间的各种草草花花，鸟虫禽牲，我抚摸它们，拥抱它们，亲吻它们，与它们相濡以沫，似为一家人。这一切，为我后来的文学绘画创作无疑带来了取之不尽的丰富食粮。

我喜欢上写作绘画最早可追索到小学四年级。记得那时，我爱写日记，村子里谁家骂仗了我写，谁家牛丢了猪跑了我写，谁家娶媳妇生儿子过满月我写。那时，东边的穆家堰，南边的山胡村，西边的大寨村年年唱大戏，那时的我，还曾试着写过一出小戏，将自己憎恨的恶人写得满脸生疮，脚下流脓，奇丑无比；将村子里自己喜欢的善良人写得没有一丁点缺点。现在想起，还历历在目，回味无穷。

那时候，我喜欢看小人书，《三国》、《水浒》和《岳飞传》中的英雄人物形象都让我如醉如痴。我就尝试，用父亲从工地带回的旧牛皮纸画那些栩栩如生的肖像人物，几年之中，竟集成了厚厚的一大本，以至于上初中以后，我的古装人物肖像作品，成了同班同学争相求索的礼物，我常常用绘有人物的牛皮纸，能够从帅哥美女那里换来白雪一样金贵的绘图纸。当然，更有甚者，还能换来几个美味的杏子、雪梨或者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笑脸和羡慕的眼神。

初中三年，是我文学绘画的起步年，不光人物肖像大受同学们的青睐，我的作文也每每在班级里露头，成为语文老师在全班大声诵读的范文；多少次，我偷偷地从父母那里节省下来的零花钱买来稿纸、信封和邮票，将自己的作文反反复复修改数遍，然后忐忑不安地塞到校门外大路边的绿色邮箱里，亲眼远远地看着一个长头发的中年女邮寄员，打开邮箱将那些邮件装进架在自行车上的邮寄包里带走。从此后，每每在校门口张望守候，我希望有一天，我的作文能够变成铅印的字儿，然后再回到语文老师的手心里，在全班同学面前再一次地大声诵读。可那一天，在我三年的等待之中并没有早早地到来。

高中生活接踵而至，我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整日埋头于各类题海，背单词记语法。那时的我，除过老师安排的作业之外，我是不作任何多余的闲题的，我也许是玉山中学少有的异类之一，现在看来，那就是神仙啊。每天晚自习，别人遨游题山词海，而我，则懒洋洋地沉浸在创作诗歌的梦幻里，美滋滋地写着一行行属于自己的诗歌。可以说，每天至少一节自习，每天最少完成一首诗歌的写作。那时候，我的诗歌井喷一样涌流不息，于是欲望膨胀，后来我与同班的文学好友一起发起创办了八九文学社，我们办纸质校刊，我的诗作成了校刊里的主打诗歌，而且，校园里黑板报栏中，不光写满了我的诗作，就连插画的雷锋肖像，也是我一手完成。听着身边老师同学们啧啧不断地赞叹声，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可以改变世界的人。

高二的一次画展，彻彻底底地改变了我的生活。

那次比赛，我用了整整一个星期天，买了两张全开的美工用纸，精心绘制了一幅《蔡文姬》和一幅《上山虎》，没想到，在全校二百多幅绘画作品中竟拿了一个二等奖。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绘画大奖，奖品是一册厚厚的红皮日记本，第一页上盖有玉山中学教导处的红色大印，我一遍遍看着那笔力虬劲的二等奖几个钢笔字，心里激动了好几个晚上。

那些日子好事连连，一是我的漫画作品《有色眼镜》在厚镇乡办刊物《土芽》上发表，第一次变成了铅字，二是遇到了我文学生涯的第一位伯乐卞明海老师。卞老师不光精通英语、俄语，而且诗歌写得特别好，他看了校园黑板上我的诗作后，主动邀约了我，给我讲了当前中国诗歌发展概况，讲了蓝田县几位有实力的作家诗人，并建议我，有机会一定到蓝田县文化馆去学习绘画，然后考取美院。从此以后，卞老师成了我的忘年交，我们无话不说，无事不谈。那一年暑假，在我死磨烂求之下，父母终于同意我学画，我同同班的一个爱画画的朋友，背了一口袋干馍馍，拿着父母给的五十多块血汗钱，坐进了蓝田县文化馆的暑期绘画培训班里。

一九九二年的四月，在朋友樊向立的带领下，我背着他送我的破旧的画夹，赶到八里村，参加了那年的美院艺术生考试，那年的考试落榜了，但我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马路那样宽阔，车流那样拥挤，楼群那样高大挺拔。外面的世界如此之大，画得好的人如此之多。那次考试虽然落选，但让我拿到了各种各样的艺术考试信息，和西安美院周围的各种绘画培训班资料。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第二年春节刚过，要强的父亲拉着架子车，我们一起来到西八里村，租住了一间小小的灶房，我真真正正地成为一个追求艺术梦想的人。关于那些岁月的印记，我在我的散文《城南记事》中有较为详尽地描述。

两年地刻苦学画，我从一个羡慕别人的人，又一次回到被别人羡慕的人。学习班里，老师又一次次用我的作品做范画，而且一次次暗示我，如能坚持下去，今年的高考应该没有问题。那年四月的艺术会考，我仅有的朋友送的破画夹在绘画班里竟然不翼而飞，我只有从房东那里借了一块四四方方的五合板儿，灰蒙蒙地走进了艺术考场。有利的地势早已被人占完，我只有坐在后排的一张课桌上弯着腰画画；绘画班里的辛苦和磨砺，让我隐隐感到，一切皆为外因，你要有足够底气，要沉得下来，就没有过不了的火焰山。

那次考试，让我明白了另一个大道理，艺术之路艰辛，好比爬山，最后爬到山顶者又有几人；一个人的成功由多方面条件组成，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更重要的一点，特别在艺术门类，你得有非凡的灵性，你得有通天的才情，你得耐得住非凡的寂寞和各种各样世俗的诱惑，并沉下心来挥汗如雨数十年，你才能在前人的脚印里向前走出那么一丁点儿属于你自己的距离。

我崇拜画家梵高，他用自己的激情才气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伟大作品，线条老辣粗狂，富于激情，不人云亦云。在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人理解他，他默默的向我们走来，又静静地向远方走去，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个传奇；我崇拜大师吴冠中，他的一句话，可让我用尽一生去感悟和思索。他说，作为一个艺术家，你必须不断创新，你不创新，你的一辈子努力就等于零。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艺术家都在前人的饭碗里吃着人家的饭，喝着人家的汤，又有几人能够像吴冠中那样时时刻刻在走着自己的创新之路呢。我崇拜文坛巨匠路遥，将自己一个人关在阴暗的房间里，为一个小说的开头阅读了一百多部长篇小说，查阅了满屋子的各类报纸，关掉了所有的外界联系，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一支笔接一支笔地写，吃着冷馍，喝着白开水，《太阳从中午升起》，用生命去创造属于自己更属于人类的精神高地……

工作之后，我有幸成为一名美术教师，在人杰地灵的灞桥地区，我先后结识了一大批具有鲜活生命的作家和画家，我也先后加入了各种各样的文学绘画学会和组织，参加了一系列的文学绘画比赛，取得了一定的成绩，提高了眼力，增长了才智。

回想过去的艺术之路，先后绘制了上百幅美术作品，参加了国家、省、市、区、院各级各类比赛，获得了一箩筐子证书，并且创作了一百多万字的文学作品，出版诗集《情感宇宙》，在数十家报纸、杂志、网站上发表各类小说、散文、诗歌上百篇（首）。这些成绩地获得已经成为了历史，成为一股云烟。我更关注的是现在的自己，你该怎样去走未来的人生之路？我深深地知道，艺术之路先加法后减法，而我自己，现在的加法还加得不够，但我知道，我走向减法的那一天不会太遥远，它会在我的汗水和激情里静悄悄地慢慢到来。

我们应该感激这个伟大的时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艺术界的大好春天，但我们更应看到，现在的整个艺术市场良莠不一，文人相轻成气，画家吹捧成风，到处是这家那家，到处是啥都不是。搞几个怪面目，做几次行为艺术，吓吓人，哄哄自己，美其名曰创新，几个人搞一个小展，美其名曰名家云云，名家自封，媒体乱捧，已是艺术界一股挥之不去的怪风。真正的大家，是能沉得下心做艺术的，他以天下人之幸福为己任，他是用生命去书写，用心灵去歌唱这个伟大的时代，他是中国梦中的伟大缔造者，他永远用心灵与世界交流碰撞共鸣，永远将自己与祖国和人民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那群人啊！

好的艺术作品是无国界的，他代表着民族文化艺术的最强音，在国家民族最需要的时候，它就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开国大典》、《父亲》、《收租院》、《骆驼祥子》、《茶馆》、《呐喊》、《创业史》、《平凡的世界》等等。好的艺术作品必出自那些身经百浪的大师之手，那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些时时刻刻关注民生关注世界风云变幻的时代弄潮儿。

回望走过的人生之路，我倍感时光匆匆，面对未来，我当好好规划，三年一个长篇，三年一个台阶。文学是我的右臂，它让我激情澎拜，我感激我生命里有文学相陪，每当明月高挂繁星满天，我就像一台戏的大导演，更像是一个手掌各种人物命运的幕后皮影艺人，在你的眼前，一大堆各色的人物在你搭建的舞台上纷纷登场，嬉笑怒骂，疯疯癫癫，哭哭泣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那一刻，你如生活在梦境之中，你与那登场的人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烂醉如泥，一起咆哮九天，激情四射，痛快之至。绘画是我的左膀，她让我茶饭不思，神气飞扬。每得佳品，如获至宝，揣摩观赏半宿不睡；每得神来妙笔，几个朋友一起品茶、斗酒庆贺，吟诗作赋，其乐融融。我醉心于大斗笔的酣畅淋漓，洋洋洒洒，我移情与狼毫笔的如锥画沙，干净利落，我更陶醉于长锋笔的随心所欲，游刃有余。

最后，我想用我的一首诗歌结束这篇小文，它最能代表我的心声，其实，我自己，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一条北方的狼啊！

我是一匹冬天里的狼

我是一匹冬天里的狼

为了梦想四处搜寻的狼

我不知道明天干什么

后天又会怎么样

我是一匹冬天里的狼

在冰天雪地里

四处搜寻的狼

我双目圆睁

目光如刀似火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遇

我赤身裸体

身躯滚烫燥热

我扯长了脖颈

在白雪皑皑的原野里

长嚎长嚎

我是一匹冬天里的狼

为了生存我必须

四下里搜寻

我不会承诺什么

也从未懂得什么是承诺

雪夜是我的战场

北风是我的旌旗

森林是我的衣裳

为了明天我只能

孤军奋战

长啸长啸

我是一匹冬天里的狼

我饥肠辘辘

我喉咙干渴似火

我日夜兼程的双腿

已困乏无力

我咕咕嗡鸣的肠胃

已干瘪如洗

我只能咬着冷冷的牙

为了那心中圣洁的理想

我日夜匍匐在雪野里

嘶鸣嘶鸣

我是一匹冬天里的狼

一匹求生的狼

一匹困顿的狼

一匹高傲的狼

一匹善战的狼

一匹永不言败的狼

一匹迎击暴风雪的狼

一匹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狼

狼的本性告诉我

你为战斗而生

又为战斗而死

我是一匹冬天里的狼

我不会承诺什么

我选择了雪野

雪野给予了我展示才华的战场

我选择了寒林

寒林赐予了我刚强的性格

我选择了北风

北风使我强悍给我铮铮铁骨

我选择了冷冷的月

冷冷的月又让我缠绵

让我多情善感儿女情长

我是一匹冬天里的狼

为了梦想四处求索的狼

我不知道明天干什么

后天又会怎么样

我只会痴呆呆地干

痴呆呆地想

痴呆呆地闯

我只知道

只要向前走

梦想就在前方

梦想就在遥远的前方

我是一匹冬天里的狼

为了梦想四处求索的狼

我不知道明天干什么

后天又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