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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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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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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

这几年,每逢过年过节,留在人们嘴边最多的一句话是,现在节味年味没有了,天天跟过节有什么两样;过年不就是多吃两口肉嘛!那玩意已经吃腻味了,谁稀罕。一句话,节味没了,年味没了,过年成了一家人全村人的一次大聚会。人们投亲访友,话话家常理短,说说自己见过的新鲜事儿,谈谈一年来事业上的发展及对新一年美好前程的设想而已。

可不,过年走亲戚,满桌子吃剩下的全都是肉菜,什么鸡呀鸭呀鱼呀等等。这要是在五六十年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相反,席面之上,哪些地方土特产,野菜、土菜、老酸菜,却不约而同的成了人们的首选。这说明一点,生活质量提高了,人们从过去的吃不上肉吃不起肉,到后来的抢着争着吃肉,发展到现在的有选择地去吃,健健康康地去吃,而不仅仅是吃个肚饱腰圆,抹了嘴了事。在吃饭穿衣不再是什么奢侈之事,年味却真真正正的淡了下来。

在我的老家蓝田,在我幼小的记忆深处,那年味是浓浓的,带着淡淡泥土味的,透着迷人酒香气的,带着暖暖色彩气息的,让人掰着指头渴望等待的,梦里都在时刻挂念的事儿。

为了过一个祥和、团圆、幸福、快乐的新年,人们从很早很早就开始了张罗。每年霜降前后,家家户户将柿树上摘下的柿子进行分类,完好的一部分放到板楼上去,一部分削成柿疙瘩,用麻绳或草绳拧成长串儿,挂在屋檐外的墙壁上风干。到了年关,这柿疙瘩、柿饼就成了招待亲朋好友饭前饭后唠家常的好美食。上好的柿疙瘩、柿饼口感好,有嚼头,香甜可口,但不可多吃,否则,不好消化涨肚子。树上敲打下来的烂柿子,被放进一干净的瓷坛子里,用厚布封严实了,过上两三个月,打开坛子,会闻见一阵阵的醋香。抿一小口,直酸到你的五脏六腑之中去。柿子醋随吃随盛,随盛随封,直吃到第二年的四五月份去。柿子醋味儿最美的时候正值新年那阵子。可以说,年要过得好,柿子醋帮了大忙。你想想,炒菜理肉下面条那样离得开柿子醋,可以说,新年的年味里,天天飘荡着柿子醋迷人的酸味儿。

国庆过后,不久就是寒露。经霜的萝卜、白菜是农家最主要的下饭菜,也是农家最主要的养命粮。人们拔回萝卜,扒干净了泥,晾干了水汽,在院子里深挖一个大土坑,将萝卜一层层地码在深坑里,上盖一层蓬松黄土,黄土上再盖几层厚厚的苞谷杆儿。整个冬天,有了这一大坑萝卜,下饭的菜就不再着难,随吃随挖,直吃到开春时,与春季的野菜儿衔接上。白菜从地里运回来,一部分留下来吃,一部分码在土窖里。白菜、萝卜用量最大的是卧江水菜和腌菜。将萝卜洗干净沥完了水,在大盆里切成丝儿,再倒进大瓷瓮里,加入花椒、生姜、大蒜、香葱、食盐、茴香等,搅拌均匀了,再用一块干净的板石压了,用盖子封起来,不出一个星期,就可以开封,用筷子捞上一大碗,炒菜、下面均可。吃这种腌菜,最美的是苞谷谮子稀饭或者苞谷面搅团,再加入一些油泼辣子,直吃得你脊背冒细汗,嘴里打着饱嗝方才罢休。整整一个冬天,天天吃吃不厌,嚼起来脆脆的,越嚼越香。腌菜时常常故意加放一些整个的小萝卜,以便捞出来拿在手里啃着吃。那些小萝卜是我那个时候上学要带的最好的美食。最诱人的还算是江水菜,将地里割回来的大白菜、卷心白或者萝卜英子细细切碎,用大竹笼挑到河里洗净了,沥干了水,倒进大铁锅里煮熟。然后捞进竹笼里,再挑到河里淘净了,倒入一个大瓷瓮里。根据各人的口味,加入适量的胡椒、生姜粉、大料、食盐、辣椒等。然后,用一块干净的板石压实了,最后从寨子里制作豆腐的人家,讨回来一大桶豆腐江水来,慢慢地倒入瓷瓮中,加封了,过上一两周开封用筷,你就可以吃到爽口的浆水菜了。这种菜对于没牙的老人来说,是最养胃的一种不用过分咀嚼的好食品。

萝卜腌菜和江水菜在过年的时候,常常是大鱼大肉替代不了的美味儿。直到现在,人们腻味了大鱼大肉,过年时,来上一盘脆生生的腌菜,或者上一盘绿莹莹的江水菜,那一定是让大家开心的抢手美味。

稠酒是在立冬的时候开始酿制的。将淘净的大米或者苞谷谮子蒸熟,晾凉了,拌进足够的稠酒曲,装进瓷罐子里,用厚厚的麻纸封了口儿,放到火炕的一个角上,再用一块小绵被子捂了,慢慢地等它发酵。不出一两个周,打开封纸来,会闻见淡淡的酒香味儿。一个月后,香味儿会更加浓烈起来。这时,你舀一勺子倒进铁锅里,加进五六勺子的清水去,熬开了,再加进少量的糖精进去,这时,你就会喝到美味可口的稠酒了,白白的如面汤,似牛奶。喜欢酒味重的,可少量加水。稠酒的酒香味儿到了春节是最美的最浓的。你想想,春节酒席上,一大桌子的客人,一人面前一海碗牛奶一样的稠酒,人们说着笑着,大口地喝着酒,空气中飘动着一股浓浓的酒香味儿,人们划拳行令,觥筹交错,这是多美的一幅画面啊!稠酒不像白酒,劲那么大,那么辣,味儿那么充,大人小孩都可以喝,滋阴壮阳,有益于身心健康。可以说,稠酒给春节添彩,让这年味变得更加的香甜起来,有滋有味起来。

过了大雪,再过冬至,愈来愈近年末,年的味道也一天天的浓了起来。男人们要上山砍柴,准备几个月的烧柴,积一个大柴地,劈够过年蒸馍、烧锅的硬柴禾,在屋檐下码得整整齐齐的。女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巧媳妇开始纳鞋底,绣花枕头,剪窗花;做母亲的开始浆洗被褥缝制床单;大姑娘向过门的媳妇虚心学艺,将要压到出嫁箱子上的床单绣得花花的,什么鸳鸯戏水呀,什么龙凤呈祥啊。想到的应有尽有,没想到的也要绣进去,一针一线的满是情感和幸福。有时,一不小心,针尖儿扎到指尖上,疼疼的,但一眯眼儿,想起那个梦中的他来,一股暖暖的羞涩荡上心头,那疼儿就变成了一种享受,一种相思。

过了元旦,再过小寒,就该给孩子老人准备过年的新衣了。人常说,过年过年过孩子!这话一点不假。大人洗洗干净,可以不加新衣。孩子不同,孩子是父母的门面,无论怎样难,孩子从头到脚都得是新的。小的时候,每到元月,父亲总会牵着我的小手,来到许庙的集市上,扯上几尺布料,找裁缝师傅为我缝制一身新衣。我记得很清楚,先是那种喇叭裤,黄的确良上衣,机卡绿色硬舌帽,再加一双胶底鞋;后来,上中学时又兴中山装;再到后来高中时的牛仔裤西服。为了一件合身的衣服,父亲要和我跑遍许庙的所有道道巷巷。中间经过比价,选下最便宜的一家店铺,又经过十来次的讨价还价,最后,在店主极为不耐烦的情况下,为我买下了过年的新衣。

五斗腊八二十三,过年只剩下七八天。腊八要喝腊八粥,粘粘的甜甜的,漂着黄黄的一层蛋花儿。二十三,是小年,家家户户要吃麦面坨坨,一人一个。麦面要精面,磨麦子时收的第一道面。面要用酵子醒起,在铁锅里发得起蜂窝眼子时,加入适量面粉去,在大面案子上揉上数遍。再搓成一条面龙儿,用刀切成均匀的数段,团成球状,一一压扁,用拳头揉进菜油、葱花、各味调料后,拧成麻花状,再团起、压扁、成型、入锅。火要麦柴火,慢火不停地稳着烧,二三分钟,翻一次锅。直到烧得焦黄为止,那锅里就会飘出一股诱人的麦香味儿来,直向你的鼻孔里钻。

过了小年,村村寨寨的文化人可就坐不住了,没黑没白地排练起来。我们上寨子的锣鼓这几天也架天地响,吵得村子中心大槐树上的各色鸟儿,这段时间休息不好漫天地乱飞。东村的穆家堰西村的大寨都有戏楼,这几天能唱的穿了戏衣,一字一板一招一式地吼起来,走起来,比划起来。敲板鼓的眯了眼,抖动着膀子,不住地晃着脖颈上的脑袋;拉二胡的弓着脊背嚼着自制的卷烟,一只眼看着台上走着台步的演员,一只眼瞄着打板鼓的鼓槌儿;敲锣的听着鼓点,用力地敲着铜锣,脚尖儿在地上打着点。戏台的周围,围了黑压压的一堆人,抽烟的,喝茶的,小声聊天谈论着演员的。谁谁的架式好,谁谁谁的音色好,谁谁谁的丑角戏最厉害等等。三胡村的迷胡戏,这两天也张罗起来。三个村以上寨村为中心,从初三开始,天天唱大戏,大有摆擂台以争高下之势。唱到一定份上,三村之间还会换戏,相互给对方打气助威。几位能唱能吼的角儿,这几天的录音被反复的在村子里的高音喇叭上播放,几里之外都能听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谁家娃娃秦腔唱得好,谁家父母就脸上有光,谁家人就有本事,不然,怎么十里八乡,就他家生了一个金嗓子呢?!你听,那嗓子简直就是银铃撞击着银铃那么动听入耳。

三村都有戏,周围没戏的村寨,就只好东西南北地去跑,今看穆家堰的《辕门斩子》,明又看大寨的《三滴血》,后天又看三胡的《张连卖布》。人说东村唱得好,就往东村跑,人吵西村唱得好,就向西村赶。西村戏台前人少,见没面子,就给看戏的人发柿饼、柿疙瘩,人们就都向西村跑;东村见西村人拉了自己的戏迷,就架起锅来炸油饼,来看戏的不光有热茶喝,还有脆香可口的油饼吃。我们上寨子人不唱戏两头跑,不光过足了戏瘾,还吃饱了肚子,又不破费掏腰包。所以,到了那村,就拼了命地大声喝彩狠劲鼓掌,哪台上的演员就卖命地演唱。台上一招一式招招精彩,台下人头攒动叫好声震天。一时间,人流掀起浪花来,前台的凳子就放不住了,前面的人就站起来。后面的人看不见,就更使劲地向前边挤,人流就开始游动。一时间,中间就打将起来。你骂我踩了他的鞋子,我又骂你跺了他的脚。有的女人也骂将起来,说那个臭不要脸的捏了她的屁股,摸了她的奶子。台下的喊声这时压过了台上,没有办法,戏只好暂时停了下来。村支书在大喇叭里召集民兵维持秩序。很快,戏场的几个角上,就站上数个扛长竹竿的小伙子,那里拥挤得厉害就向那里一阵猛打,人群就安静下来。前台的人又坐在了板凳上,台上的戏又鸣锣开演。这时,你再看看戏台周围,所有的房顶上都爬满了人,大树的所有枝杈上都骑着人,戏台两边所有的窗户上都伸着长长的脖子。小孩子看不见,当爸的就将孩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孩子看迷瞪了,有时会尿了老爸一脖子。戏正美,舍不得回家,脊背湿漉漉地直挺到大戏结束,这时才闻到一阵阵的腥臭味来。

越到年跟前,年味就越浓,年前的三四天,一些小商贩的嗓子就整日在村子里回响。卖豆酱、散酒的推着三轮车,一见人群就拉起长把勺子让人品尝。尝的人闻一闻,品一品,咂咂嘴,味道美是美,价钱能不能再让一点。卖的人憨笑着说了个价,买的人不好再说,第一个打了一大碗。周围的人就开始都喊孩子回家拿碗。一时间,有拿了酒瓶的,有拿了碟子的,有提了竹筒子的。不管怎样,过年呀,总得大方些,将年过得像模像样一点才美。

最累人的是扫屋子漫墙。选择一个好天气,一大早就吃了饭,先将家里的所有东西搬到场院里,再穿上长大褂,拿了长扫把将墙上、板楼上、屋顶上所有能扫到的地儿清扫一遍。最后将从几公里外的山下挖回来的白土砸碎了,捡掉碎石子,将灰土倒进大铁锅里,加水烧热,用一长木棍搅均匀了,再舀到一个大铁盆里。用长长的棕毛刷子蘸了一绺一绺地从上到下挨着刷。开始白土黏度高,刷的墙就白。到了最后,白土黏度低,刷的墙就透着土色,就得刷第二遍。整个屋内刷完,还要刷屋檐下,等整个屋子刷完了,太阳就已经偏西,紧挪慢挪,摆放家具,天就变暗下来。每挪回一件家俱来,都要用温水擦拭一遍土灰。折腾完了,天已经擦黑,又要忙着洗锅做饭。吃了饭,人累得没有一丝劲儿,倒头就呼呼大睡,死猪一般;但睁眼看见干净整洁亮堂起来的屋子,心里就升腾起一层暖暖的感觉来。

最烦忙的是蒸馍那一天。过年的时候,待客全靠馒头支应。一家有几口人,平均一人一锅馍,人多的人家就要蒸整整一天的馍。蒸的馍大多要吃过二月二去。麦面不够,就用苞谷面蒸。苞谷面蒸的大部分是豆沙包子,也有一半麦面一半苞谷面,蒸的大多是萝卜包子。麦面蒸的是地软粉条包子,调料有大葱、生姜、大蒜、花椒、食盐、菜油等,根据自己的口味或重或轻。最后蒸糖包子,蒸枣馍,这些馍要蒸好,糖包子是要出门走亲戚用的,枣馍是要敬桌子回客人礼用的。蒸馍的柴火要硬,大锅里的水不住地续,馍一锅锅地出。有兴致的还会蒸一锅花花馍,有鱼、鸭、虫、鸟、金、银、元宝。这些花花馍,看着喜庆,吃着新鲜,主要是送给出门的小孩,图个吉利,讲个团圆,送个幸福平安。蒸馍蒸的晚的,有的蒸到半夜,直蒸的家里的大缸、竹笼凉席上到处摆放的都是馍。火炕上的席子被鞣早已拉去,不然,火炕上的席子会热得着火冒烟,被褥也会跟着生灾。

除夕那一天,从一大早到整整一个晚上,要干的事特别多特别杂。女人们要擦拭窗户,贴上新剪的窗花;再将每个孩子的新衣服整理在一起,准备在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给孩子换上。还要将买回来的鞭炮放在锅头上炕一炕,以便在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放得声脆一点亮一点;再要检查晚上的团圆饭缺什么料儿,以便打发孩子赶快去买。最重要的是切肉炖肉,将刀磨锋利了,将买回来的大肉切成小块,肥瘦兼有的拾碗子,剔下来的大骨头用来炖萝卜片子,香脆开胃,吃一大碗,浑身舒服。拾碗子的肉膘子上要抹一层蜂蜜,见滚油就会发红发亮,让人充满食欲。勤快的女人还会炸一些油饼或馓子,让馋嘴的孩子打打牙祭。直到米、面、油、盐、酱、醋、茶样样俱全的时候,才能坐下来歇歇脚。男人们要忙着张贴年画,贴得最多的是《刘关张大战吕布》,还有四大美人,十大元帅,再有戏剧人物,如《樊梨花》、《杨家将》,再就是神话故事了,如《西游记》中的《三打白骨精》等。墙上贴满了画,家里立马亮堂起来,自个先欣赏半天,每每有人来串门,就打开了家里的所有电灯,讲着画上的故事儿,回味着历史上的各种恩恩爱爱、悲欢离合。贴完了画,还要贴对联,看准了上下联儿,不要出了丑。对联贴好,门厅就充满生气,顿觉年的味道正向自家一步步走来。讲究的人家还要贴门神,一边秦琼一边敬德,二位大神门上站,大鬼小鬼难进来。干完这些事,男人还要敬桌子,用一张黄色或者红色的纸,叠成一个上尖下方的形儿,用毛笔写上:敬奉,三代祖宗之神位,用一圆头钉钉在方桌正前方,两边挂上逝去老人的遗像,桌子上摆上香炉,两边摆上寿馍,以便祭奠。敬完桌子,还要在天黑前去上坟烧纸,请祖先回家团圆过年,回家之后,上三炷香。最快乐的还是孩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土场里放鞭炮。放完了,就又返回来从家里拿。孩子不喜欢放串子,喜欢将串子拆开来放,那样会放的时间长一些。

转眼夜幕降临,全家老老少少都会回来,一家子围坐在一起,炒一桌子的拿手菜,将全家最好吃的都张罗出来。一长串炮响过之后,一家人推杯换盏,互祝新年好。小的给老的磕头,老的给小的发压岁钱。说不完的知心话,道不尽的相思情,一年难得相聚的日子多么的短暂。一时间,欢笑声,祝福声,村子里四下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响成一片,好一个团团圆圆欢声笑语的新年啊!

除夕晚上讲究熬夜守岁,一家人吃过晚饭,守着荧屏看春晚。到了十二点的时候,老人们瞌睡不过都睡着了,小的却精神抖擞,眨着眼睛看着大人放鞭炮。十二点的鞭炮声最密集,远远近近,一浪高过一浪,一直会放过凌晨一点钟,才慢慢地消停下来。小的再也坚持不住,终于头一歪,浑身倒在炕头上死睡。年轻的媳妇准备着包饺子,常常会包到后半夜去,有的饺子中包了一枚硬币,到了初一早上谁吃到了谁就有福气,来年就会发财,平安,好运连连。

初一早上,小的要给老的磕头拜年行大礼,然后全家人给祖宗上香磕头。出锅的第一碗饺子谁都不能吃,得首先敬给祖上,这是习俗,也是礼节。初一的后大半天是自由的,老的坐在一起摸花花牌,年轻的一拨一拨私下里约朋友,逛自己想要逛的好景点儿。有的一跑就是几十里,逛庙会,看热闹,直到天全黑了才往回赶,回来老的只是瞪一眼,一不骂,二不打,因为正在过年。

真正的热闹是从初三开始的。从初三到正月十五前后,各村寨的秦腔迷胡开始日日夜夜鸣锣开演。各村的锣鼓家伙也都耍起来了。踩高跷的扭着身子甩着长袖;跑旱船的拼命划着浆跑着碎步。船儿如一条大鱼在大场里穿梭;耍丑的翘着二郎腿呲牙瞪眼;媒婆子抽着长杆旱烟吐着烟圈挤眉弄眼;叫花子拄了根破棍抱着一个大烂碗;孙猴子将一根金箍棒在手心里啪拉拉地转;猪八戒背着新媳妇大气直喘;唐玄奘披着袈裟嘴里把咒语念;沙和尚挑着行李把担子一个劲地闪;哪吒手里一杆长缨枪,脚下风火轮呼呼呼地转;托塔李天王威风又八面;还有那许仙和白蛇,一个劲地把恩爱显;铁面无私的包青天,黑人黑面法在前;七品芝麻官,乌纱帽在手里颤;长长的双龙,鳞身儿在空中乱翻;舞狮子的高举着绣球在高桩上站。再看那狮子,个个张牙舞爪不简单。腾空地腾空,翻滚地翻滚,爬杆地爬杆,钻火圈的身子一点也不软;敲鼓的膀子轮了个圆;打锣的锣锤儿敲了个欢;扭秧歌的老男人把辈份乱,一双眼睛直在人家女子娃身上剜……

每天傍晚,各村寨的天灯纷纷上了天,看谁家的飞得最高,跑得最远;天空上的星星眨着眼,地上的灯笼满地转;初七前后,各村寨的女婿不得闲,都得出交份子钱,包电影,放天灯,一直张罗到正月十五才算完。正月十五闹花灯,村村寨寨有活动;有时,县里还要举行大型的社火表演,各村寨都有代表队,队伍延绵几公里,将整个县城的大街都塞得满满的。

过了正月十五年还不算完,还要过二月二,吃炒豆,手腕脚腕裤带上绕了七彩线,这才得一年圆满,这年味也真的就淡了下来。

追究过去年味浓的原因,我想有以下几点。过去是生产队,人人都扎堆在家。过年初三、四以后,该走的主要亲戚都走完了,人们闷在家里干啥,人们不找乐子干啥?现在不同了,过了初七大部分的年轻人都进了城,留在家里的都是老人和孩子,老人有心没力,孩子只能打个灯笼瞎跑,谁还再去放天灯打女婿,谁还再去敲什么鼓打什么锣,老戏服已经折腾完了,大戏台已经拆挖变成了新庄子,人们抓经济要紧,文化又顶不了饭吃,于是乎祖上的好东西一日复一日地衰败下来,这年味就一天一天地淡了下来。

看来要让年味真真正正地浓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要改变人们的老观念,还要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一起抓。各地政府部门要下大力气,大力扶持地方民间文化的发展。多宣传,多资金投入,多扶持民间文化的带头人和继承者,让民间文化生生不息风风火火地流传下去,让年味真真正正的浓起来。

看着天上的孔明灯,欣赏着漫天的烟火,走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我的心中飞过无限的惆怅,看着眼前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我还是留恋那孩提时代的年味,浓浓的,甜甜的,充溢着无限温情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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