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路

我爱看云，总觉得云有一种神秘感。

我很庆幸，能在金秋时节，乘机去云南，我更庆幸，能在万米高空观云望雾。那真是一种震撼，一种感动，一种洗礼，以至归来数日，那里的云依旧萦绕在眼前，久久不忍挥去。

我的机位正好靠窗，当飞机冲离跑道疾入天空时，被朝阳染红了的首都上空的云霞，给了我几许期待。有关云的知识，我对中小学时学过的自然、地理课尚有印象，曾登顶泰山，感受云蒸霞蔚，也曾置身江庐，体验云雾山中，还曾历游黄山，亲睹云海壮观。行前，我有些关于云南看云的耳闻，偶读一文，称云南的云很美，“美得纯粹，美得通透，美得令人绝望。”美则美矣，何谈“绝望”？是其遣词不当，还是我孤陋寡闻？

小憩片刻，不觉行程已半。望窗外，一片湛蓝，纯得没有一丝杂质。向下看，透过稀疏的薄雾，渺渺茫茫中可辨出蜿蜒逶迤的江河，宛如妖娆多娇的画卷。

再往南走，云，渐多，渐厚。

起初，天际间些许蓝色开始变浅，若有若无，而后又化为薄如蝉翼的淡淡云烟。边缘逐渐清晰了，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一簇簇纤白的羽毛，像一缕缕轻盈的细丝，平卧着，倒挂着，把蔚蓝的晴空，镶嵌了点点银色的鳞片；有的在相互靠拢，拼组成形：乍看，似出浴的少女，纯净似冰，洁白如玉，绝尘去俗，天真无邪，倏然而来，盯着你似乎想说些什么，继而，面含羞涩赧然一笑，又逃开去了，质本洁来还洁去，留下一袭清香；细瞄，又似风姿绰约的洛神，起舞弄姿，万端风情，她们婀娜可人，那样的轻盈，飘逸之中透出几般妩媚。再瞧，聚聚合合、飘洒隽逸的云朵已拼合成一层层轻软的棉絮，“缓逐烟波起，如妒柳绵飘，”恰如一幅幅图案新奇的锦毯，拥簇在你的面前，轻悬翔舞；俯而瞰之，深底下更是一片白茫茫起伏涌动的云的海洋，烟波浩渺，气象万千，绵绵延延，蔚为壮观；远眺，茫茫天幕上，如云山叠嶂，群峰争奇，如雪原苍茫，浩瀚无垠；如蛟龙闹海，汹涌磅礴；如极地风光，静谧深邃；中间浮着的确是一个个流动的风景，或轻舟、或翔鹤、或奔马、或羊群，自由自在，无羁无绊，若缓若急，悠游徜徉，轻轻地浮起，不经意地舒卷，潇洒而快乐的四处漂游，飞向无穷、无限。油然而生，悠然而行，释然而遁。遁虽遁去，留给人的却是无尽的遐思……

近瞅，孤岫涌起，丘豁错落，在日光的映照下，微微的缀上些明暗色调，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丹青，挚厚而单纯，坦荡而安然，宁静而高贵，空灵而秀美；看那海市蜃楼、琼楼玉宇、仙山瑶池，隐约其间，令人浮想：是老庄论道，还是阿房再现？云端站的可是孙大圣，才闪过的一组或许就是云游的八仙；蓦地，诺大的一团扑面而来，超凡拔俗、伟岸高耸、尘突烟飞，张目仰望，不禁使人想起那曾腾起的蘑菇云，不知道谁是这场景的设计师和导演？

显然已进入云南地界，高度在降低。飞机像一只遨游的鲸鱼，忽而探出海面，忽而潜入水下。我仿佛钻进云的隧道，闯入云的神殿，美得压抑，让人喘不上气来。云墙有如蜡制的壁画、冰塑的雕刻，美轮美奂。她从侧面扑来，靠得很近，仿佛伸手便可拽下一缕，一带就是半片。像安徒生笔下的安琪儿，伴着轻快谐谑的旋律，跟着你在你的旁边逗趣；像节日里舞动的巨龙，似有隆隆鼓乐，绕着你搅动着你的神经。我真想嘶声呐喊，又怕把她们惊散！我开始领略到“绝望”的味道……

山峦逐渐清晰了，有道是“山抹微云无墨画，风撩轻纱有情诗”。这里的云又是一番景象：她们从山间逸出，飘渺而旖旎，多情又缠绵，紧贴着、依偎着、拥抱着、轻抚着青翠，像恋人一样仿佛在低语、在呢喃；高处望去，萦绕的祥云如同向山神敬献的哈达，纯白、圣洁；云在扩散，在飘飞，在变幻，成为许多小小碎碎的白絮，纤云弄巧，玄妙各异，犹如幼时常玩的万花筒，美丽着每一次，绝不重复：憨态可掬的弥勒，几经飘卷，须叟间就成了野羚羊在飞奔，跑累了变成一个驼背的老人，老人蹲下又绎为一簇珊瑚，再一眨眼又幻化成一只翩翩起舞的银凤凰，一会儿成了仙女弄玉骑鸾，凤尾舒展,又似孔雀开屏，又变了，变了，说不出它再像什么了……是瑰丽，还是诡异，谁人能说清。她继续地游动，继续地幻散，变成两朵，三朵，分头飘去，带给你的是童话般的期望和无数个充满憧憬的梦。

云在飞，地在移，我在飘，真不知道该随哪一朵才是，觉得自己也在幻散，循着追去……

云是唯美的，她们本身就是艺术家，在一刻不停地表演，不矫情，一任自然。古往今来，引无数文人墨客，或吟诗诵咏，或挥毫展卷，言其志、抒其情、表其意，从中获取一种内心审美的愉悦。

云是善良的，真切地展示着自己的风貌和价值，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去关照他人，她曾把大地的热量回馈，也曾为你遮日庇荫，即使是化成雨水，也会将万物滋润。

云是多情的，你快乐时，她会把晴空装点得充实、绚丽；你思考时，她会无声无息地伴着你，飘荡的思绪给你灵感；你悲伤时，她会掬一把同情的泪寄以慰藉；她有时也会生气，甚至暴怒，那是因为这世界有些脏了，需要她来冲刷荡涤。

云是豪放豁达的，看似在倾轧纷争，实则是烘煅凝炼，因为那里是孕育出龙的世界。

云是吉祥的，人们把她镶嵌在自己的名字里，祈盼着好运的到来；溶汇进艺术之中，渲染着和谐与美的意境。

以前看云，似乎不觉其深奥，也曾附议他人之说：云，无山之稳，无海之型，无木之依，无龟之寿，且晦昧善变。现在看来貌似有理，实则谬矣！大而论之，世上哪有无源无本不动不变之物，一切事物都是依理、依律、依序、依场而存在，山海如此，树木如此，人兽如此，风云亦如此。动与静、分与合、变与恒都是相对立又相依存的，因其表现的形态不一而使大千世界异彩纷呈。“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只有高瞻，方可细察，可见，窥一斑未必能见全豹。

我赞美云：不招摇，不炫耀，大美无言；轻而不薄，浮而不躁，不因訾议而自渎，不因屈辱而卑猥；乘势而上，顺势而为，散尽天涯，无怨无悔；我深信云是有生命的，是云是气是风是雨，转化的只是她生存的形态，回归的是自然的本真，宇宙混化，存在是永恒的！

你看她，扑向蓝天，飘向远方，飘进了敦煌莫高窟，飘进了唐宋青花瓷，飘进了天安门前的华表，飘进了奥运的火炬……

此行不虚，这是一条铺满云的路。他日若能驾云踏行，揽日月在胸臆，集美景于眼下，岂不快哉！

昆明到了，我期待着更多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