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之根

那一年挖树，我不禁叹服于大树根茎的粗壮，和完美，其中有几条根茎更是如手臂粗，向四周延伸，也看不见通往了哪里，细小的根茎如发须，如手指，正所谓盘根交织，却也错落有序。

父亲就在旁边，当时他笑呵呵的说，你看这树，别看它的根茎这么多，它的枝叶啊，也一样多。它的根茎有多大，它的枝干就有多大。

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很自然，树大了，树的根茎自然也就会大，都是相对应的事情，道理浅显而易懂，这话放到现在，我也只是听听，不必放在心上，当时虽说觉得新鲜，但新鲜过后，也就忘了，本不足为奇，本无需在意。

再次回想父亲这句话的时候，已是过了几年以后，一个偶然的时间，忽然间想起，对，是先想起了父亲，而后才想到了挖树那件事，想着，忽然全身就是一震，像是被电了一下，整个人僵硬住，陷入了沉思，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想要发现震撼自己的是什么，为了什么沉思，可脑子一片空白，并没有一点头绪，即不知沉思的是什么，却很想沉思，即感到好笑，想要清醒过来，又有点舍不得，好像冥冥之中，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必想，只不过是在享受这种冥想的状态，发现了什么也好，瞬间又被忽略掉，震撼了什么也好，也不必加以在意，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并不感到慌张，四周无声无息，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这种无声无息，正是一种自信，流逝着的，不是流逝，而是一种留住。

良久，我清醒过来，笑了笑，我时常这样笑自己，笑自己是不是去往了另一个世界，可是笑归笑，慢慢的，我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并没有去往另一个世界，而且我仍然是在这一个世界，我只是恍惚中，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正是这一些道理，才造成了我的恍惚，可是这些道理大多无用，就像那条手臂粗的大树的根茎，看不见通往了哪里，粗也粗不过手臂粗的大树的那条根茎，而细，也是微不可见，也不如发须一样的根茎来的真切，大到无用，小到不见，即不如手臂似的粗，也不似发须一样细，在于大树，即不能输送一点一滴营养，在于自己，恍惚中醒来，一日三餐，本就毫无关系。

想到这里，我想到了自己，细细数来，我离开了家乡，在外谋生计，已是有些年月，风风雨雨，几番春秋，不知道何时往天空一望，早已不见了父母亲的那把保护伞，是不是我长大了，不再需要了，我不再需要父母亲为我遮风挡雨的那把保护伞，呵，怪不得，这世上的风雨，人生的春秋，原来如此难渡，那么我还是需要吧，我想，但是不可以了，每次离家千里，离开家乡，总觉得像是没有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躯壳在游荡，支撑自己的，不知道是什么，每当这个时候，家乡，家乡的父母，就会像是一把伞，在我的脑海里撑开，支撑着我 ，是的，他们就是我的魂魄，就是我的根茎，我至多算是一枚游魂，在我之前他们孕育我，有我之后他们养育我，伴我成长，给我欢乐，直到如今我的离开，诚想，在于其何偿忍割舍，在于己何曾舍断开，就像那一年挖树，总不能树的枝叶断了，树的枝叶还能活吧，然而也不尽然，有时候有些树的枝叶只要断的及时，有一定的条件，不但可以活，而且还可以活的很好，这要在我，若要也想活，总得想些办法吧，总不能为了活，折了枝，反而造成了不能活，如若这样，还不如不折，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但是又会是哪样的，有很多的树的枝叶折了以后，有的树的枝叶就不能活了，有的力气用的大，不止是枝叶，反而连累了树，怎么样才能两全其美，事情总是不尽然的。

然而，人毕竟不能够同树而喻，人的一生虽说要不断的发展和壮大，去建立起自己的功业，和那一棵茁壮成长的大树十分的相似，然而以此看来，大树的生长范围又是何等的狭隘，毕竟形而上才对，形而下反而不完美，人的一生本就微不足道，几乎不能够比喻成一片树叶，若是比喻成一片树叶，一个人的一生，至多只能够算作是一片树叶，一个人活成一棵大树十分的不易，一个人也活不成一棵大树，可是一人一人，一叶一叶，是不是正像是组成了一棵大树，组成了一棵形而上的参天大树，若是这样的话，我和我的家乡，我的父母，我脑海里支撑着我的那把保护伞，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伞只会很大，大到一国，大到无疆，大到无界，伞有时也小，跟随着我，天南地北，随身携带，风雨里，缓缓撑开，再不惧风雨，驻足时，慢慢收起，再放进脑海，那棵树无形中，幻化成了我的无形的伞，无形的伞无形中，又幻化成了那棵无形的树，春去春又来，叶生还叶落，而这棵树想来只会枝叶繁茂，四季如青，我们在树下，无论何时，何愁没有伞，我们在树上，无论何地，何愁树不接纳，共寄身之于一树，与树共荣华，或感自身之一叶，叹树之悲苦，纵然会有影上的一面，太阳也从不会停歇，影子总会慢慢移走，是的，一定是这样，一定会是这样的，想来这样，我和我的家乡，我和我家乡的父母，我和我家乡的一切，才会都安好，一日一日，与树一日又一日，一年一年，与树一年又一年，一生一世，不会改变，待到来生，还会如初，哪里分什么昼夜，是时时刻刻，忘记了什么时间，亘古不变。

恍惚中，我低下了头，仿佛望见了大树的根茎，大树所有的根茎。父亲立着把板斧站在树旁，笑呵呵指着树说，你看，树的枝干有多大，树的根茎就有多大。我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过来，再也望不见大树的根茎，一条都望不见。只见那棵大树茁壮成长，根虽看不见，可我知道根就在下面的黄土中。大树与根，真的一刻也没有分开过。

恍惚中，父亲并没有伐那一棵树。父亲立着板斧，指着大树，用尽全力，要使我明白一个道理。大树的根茎并没有断，只见父亲砍断了一些树的横枝，笑呵呵的说，只有这样，树才能成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