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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林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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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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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阅岁月的读者——我的奶奶

新中国成立的数十年历史以来,中国农民见证着祖国由贫到富的历程,可以说他们最懂得这片广袤土地的柔情。农民们伛偻的腰背,是被岁月压弯的;手中的镰刀和锄头,则是由岁月沉淀的叶片。

我的奶奶是一位朴实的基层农民,今年是她饱览过第八十五个春花秋月的年份。在历史车轮的滚动中,她时常回顾起当年时代变迁的故事。那时她的老家杭州新安江要修建千岛湖水库,上百万原住居民就必须服从安排移民到别处。奶奶一家人先后迁移三次,才最终在浙西南革命老区的一座城镇里安家下来。她告诉我,当年搬家的生活不是一般的艰苦,每天都只能吃素菜,到过年才有猪肉可以尝鲜。那些穿草鞋度过的日子,总是要与漏水的房屋、窗台的毛虫为伴的。有的人家搬迁到安徽、宁夏,甚至更远的地方,他们这一辈人最懂漂泊的含义,生活的一点一滴都像是被蒸馏的水分,在平淡中回味苦涩。

奶奶七岁没了哥哥,十岁没了父亲,遇到爷爷后生出四个孩子,含辛茹苦把他们拉扯到大,唯一的女儿却被夫婿用开山炸弹炸死。大儿子因为修葺房屋不慎从高空跌落,患上中风,丧失言语能力。到头来,爷爷也因为长年抽烟患上肺癌,不幸离世。现今的奶奶独自背负着当年的苦难,生活在我这个孙子的家中,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记忆泛黄的旧相册中,我最早认识奶奶这个平凡的概念,是在一个印象模糊的童年清晨。那时候我还只有一丁点大,却并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贪玩,我不喜欢在灰尘飞扬的地板上满地爬,于是很早就学会磕磕绊绊地直立走路。那天一早,我正倚靠着栏杆练习爬楼梯,却迎面撞见一位驼背的老人,她正准备从楼梯口走上来,还亲切地呼唤我的乳名“鼎鼎”,蹒跚着步子伸展双臂,做出想要拥抱我的姿势。幼年的我对她的温柔感到新奇不已,似乎是出于天生对和蔼老人的好感,我没“咿呀”两声便不假思索地投入她的怀抱。她用早年劈过柴的布满老茧的双手,隔着一层小棉衣抚摩着我的背脊,还说着令人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新安江话,使我暖烘烘的身心顿时也安静下来。

从那天起,我便不由得喜欢上这个絮絮叨叨的老人,她也住进了我们家的三层小别墅,不久便融入一家五口的和谐氛围之中。稍大一些的时候,每次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的周末,奶奶都会掏出零花钱去超市里买零食,带回来一大袋珍馐美味供我享用。她知道我爱吃水果冻和夹心饼干,所以我的零食袋里总是少不了喜之郎果冻和闲趣饼干。而我为了表达对她的感恩,每次都会在家人面前挑出最漂亮的零食递给她,听她欢笑着用唱戏似的方言赞美自己的“乖孙孙”,那戏腔像是黄梅戏和越剧的结合,也难怪这两样剧种都是她最爱的艺术品。

小时候,每天晚上看抗日电视剧之前,她都会按键调到中央戏曲频道,观赏黄梅戏《天仙配》和越剧《红楼梦》,我偶尔也会陶醉在绕梁三日的乐曲声里,默默地陪她一起观看传统戏剧。在我们茶余饭后的习惯性计划中,听完央视的戏曲,便是观看抗战神剧的时间段。奶奶喜欢一边观看一边发表评论,总是说这个中国人枪打得好,那个日本人作恶多端,我每次听到都会象征性地笑一笑,以示尊敬。

长大后,奶奶老了,她的腿脚变得不那么利索,也经常腰酸背痛。每次放学回家,我都要问奶奶这星期腿疼不疼,有没有按时泡脚。奶奶的回答永远是肯定的,她一向在苦难面前保持着乐观和希望。她知道我最害怕蜘蛛这种生物,所以每次在墙壁上看到有小蜘蛛在爬,她都会第一时间用扫帚将它清理干净,也不管自己是否会累到身体。

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经历,是我和家中的小狗被窗外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到时,奶奶给我唱一首她老家的乡村歌谣,大概是这样唱的:“摸摸眼,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听她唱完这首古老的童谣,我顿时感到整个身心都安静下来,那悠扬的声波像水一样流遍我的全身,有一股香甜的味道久久萦绕于耳畔和心田,意蕴无穷。小狗听完欢快地叫了两声,我也索性扑在奶奶的怀中,任由她用粗糙的双手抚慰我的脑袋。风雨如晦,雷电交加,但我们的心却是燠暖的。

今年奶奶八十五大寿,她的种种往事都已随风化作尘埃遗迹,只留下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颊,如同锼镂着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坎坷挫折。老一辈中国人都是这样挺过来的,而农民则最懂得基层群众的苦衷,他们读懂峥嵘岁月的嬗变,也读懂世事万千的幻化。

如果说有人是翻阅岁月的读者,那么我的奶奶一定位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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