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培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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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济南战役胜利70周年。我现居周村，92岁高龄的六舅，作为参战老兵，应济南市委宣传部的邀请，于重阳节这天来到了济南，参观了位于英雄山的济南战役纪念馆。我和表哥有幸陪六舅参加了这次活动，接受了一次很好的爱国主义思想教育，在六舅言语哽咽的讲述中，被六舅和他的战友们的英雄事迹、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所深深打动。
济南战役于1948年9月16日打响。我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14万指战员，在司令员许世友、政委谭震林、副司令员王建安的指挥下，从东、西两个方向向济南国民党守军发起了总攻。战时8昼夜，全歼守军10万余人，俘获山东省主席、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等，解放济南。战役十分惨烈，我军伤亡2.6万余人，国名党军伤亡2.3万余人。这次战役意义重大，“开创了我军夺取敌坚固设防和10 万重兵据守的大城市的先例。”从此，揭开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战略决战的序幕。
活动是在下午一点三十分开始的。六舅在有关领导的陪同下，由两位身着礼服佩戴绶带的年轻工作人员一路搀扶着走进了纪念馆。一进纪念馆，六舅便激动起来，被纪念馆里所陈设的各种各样的战场遗物、满墙的历史图片资料和那一段段复原的宏大的战争场景所震撼，不由地落下泪来，一边看一边说：“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假呀！”在一组解放军战士攻城的照片前，六舅更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手指照片半天说不出话来。在我们的劝慰下，停了好长时间才哽咽着说：“你们不知道呀，当时好惨啊。护城河里全是尸体呀，一层摞着一层，全是年轻的战士，十七八、二十来岁呀！好惨啊！”
……
下午三、四点钟，参观完纪念馆，在会议室里，六舅为我们讲述了他参加战斗的经历——
六舅,原是我华东野战军13纵39师第115团迫击炮连的一名战士。当时，部队的炮很少，一个班才配备一门迫击炮。由于六舅年轻力壮，个子又高，所以负责扛炮筒子。就当时来讲，这个岗位是很累的，也是很危险的。在战时，其他战友都可以根据情况卧倒，但六舅不能，他需要护着炮身，身不离炮，所以目标大，死伤的概率也大。但是，六舅从来也没有害怕过，每次战斗都把生死置之度外，尽职尽责，抱定“人在，炮在”的信念。用六舅的话来说：“怕啥？死了算球。”
济南战役前，六舅所在的部队驻扎在西部，任务是攻占商埠区，然后向济南城西门推进，从济南城西门进攻济南内城。是役，依旧是步兵攻击前先是炮战，双方万炮齐发，山摇地动，双方阵地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听六舅讲，当时部队是刚刚打完了兖州，缴获了不少物资，炮弹很充足。“那家伙打起仗来，还用说吗，说啥！没地可说呀，打就是了。”六舅和他的战友们铆足了劲地填弹开炮，打的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那叫一个过瘾呀。”六舅说。“当我们的队伍攻克商埠区推进到了济南城西门时，一看，唉呀好惨啊！护城河里全是人啊，一层一层的，都把那护城河填满了。都是年轻的战士啊！全都牺牲了。那个惨啊!我们那些攻城的战士，真是不怕死呀，迎着敌人的子弹一排排地往上冲。敌人的机枪“哗哗哗”地打下来，战士们一排排地倒下去，又一排排地冲上来……”看到这种情况，六舅和他的战友们也顾不上掩体了，就直接蹲在地当央，架上炮就开打起来。瞬间，一发发炮弹在城墙上、城头上爆炸，炸得敌人和碎石一起乱飞。“敌人也不是吃素地，刚贼了，你这边炮一响，没打几下，立马就知道了你的位置，紧接着就把炮弹打过来了。”六舅说。敌人的一发炮弹准确地落在了六舅和他的战友们的身旁。六舅负伤了，头部和胸部被炸伤，当时就昏死过去。至今还留有两处伤疤。后来得知，六舅的几个战友牺牲了。
当六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担架上了。六舅说：“是山东的两个老救了我。他们抬着担架，冒着敌机的轰炸，向后方撤。敌人的子弹不断地在他们头上“嗖嗖嗖”地乱飞，炮弹也不断地落在他们身边，可是，这两个老乡一点也不害怕，摔倒了爬起来抬起我再跑，就这样跑了两天一夜，一路上给我喂水喂饭，才把我送到了后方医院。是这两个老乡救了我呀，要不是他们我早死在那里了。不能忘啊，什么时候也不能忘呀，是老乡救了我呀，要不怎么说，军民鱼水情呢，一点也不假呀。”
当时的部队医院在章丘的一个庙里，六舅在这里养了一个多月的伤。伤愈后，不能再随部队南下了，便经部队和地方组织安排复原回到了老家邹平县古城村。
……
六舅今年92岁了，身体很好，豁达开朗，勤俭持家，宽人律己，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即使是在那几年受到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也从不抱怨，说：“俺们这些人，现在已经很好了，想想那些牺牲的战友，我们这些活着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已经很知足、很幸福了。好好珍惜吧，来之不易呀！”
就在前天，表哥传来消息说，六舅从济南回去后，一夜未眠，说起往事数度落泪。他感谢组织没有忘记他这个老兵，同时也唤起了他心中那从未泯灭的愿望——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再一次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很震惊。是一种什么样的缘由，让一位92岁的、“曾经沧海”的老人在耄耋之年能做出如此的举动呢？我想，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信仰、忠贞、“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就像山，需要岩石的支撑，否则，风吹雨打，山体就会滑坡坍塌。人，有了精神，就有了力量。
我为有这样的六舅感到骄傲和自豪。祝愿六舅快乐、健康、梦想成真。
——完——
2018年11月28日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