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城历来有“华夏第一县”之称。据《史记•秦本纪》记载:秦武公十年,伐邦冀戎,初县之。距今已有2700多年历史。随着现代文明和城市建设的加快,全国许多县城高楼林立、小巷被拓展成了宽阔的街道,车水马龙。而冀城小巷在城市建设迅速变化的版图中依旧纵横穿插、错落有致,构成城市的叶脉和血管,呼吸着开发建设的新鲜空气,回忆着丝路驼铃的古道沧桑。它是乱世避风的港湾,是归园田居的地方,也是新时代市民致富奔小康、深情一瞥的小路悠长,更是古城的根系和一张结满乡愁的蛛网。
冀城是一个西秦岭余脉和六盘山南麓支脉交汇的地方。伏羲的传说、姜维的故事、来星塔的身影、石作蜀传道、巩翰林侍读……每每传闻于街头巷尾。闲暇之余,我总喜欢徒步穿行于小城的大街小巷,仿佛自己走入历史的画卷,隐约听见千年的金戈铁马、石鼓征声,也幽幽闻到了岁月春秋的古香。联云:
羲脉延秦岭,石鼓声中,柏约群山将作蜀;
朱虹入柳湖,佛光圈里,弓随塔影渐清峰。
冀城著名诗人雒翼曾经在《沁园春》词里形象地描写了冀城古今盛况:
唐佛横空,遥接西倾 ,远望太华。共莫高壁画,播名海外;麦积雕塑,享誉天涯。渭水奔来,铁龙驰去,遐迩交通到处家。人长是,好江湖行贾,料理桑麻。
当年两岸蒹葭,有多少伊人竞戚嗟。叹大秦帝业,摇篮朱圉;孔门石子,冀里奇葩。孤胆英雄,关西师表,忠孝何须一一夸。纾豪气,敢泛槎云汉,剪取霓霞。
明清时期冀城人居规模并不是很大。以“大什字”为中心分四关四街居住。城内多为大户人家,尤其以东街学巷及上巷、南街桥梓巷、北街孙家巷最为有名;老城外则多为贫农、佃农、手工艺匠、小商人、迁徙户居住,日益规模扩大,出现很多没有名字的新小巷。老城南大街总长不足三百米。靠南门百米左右,东西各有一条巷道,路东为东巷,路西为西巷,此巷总长愈百米,巷底向北与水门巷相通,巷口有木制总门,上题“桥梓巷”三字。冀城好多小巷以姓氏或者功能命名,比如陈家巷、马家巷、沙家巷、宋家巷、东马巷、西马巷、黄家渠、风波渠等等。其中许多巷道都有文化背景或者历史故事。比如桥梓巷,解放前巷内共有杨、王、贾、安、李、葛、尹、宋、蔺9个姓氏14户人家居住。其中宋氏家族几代为官,仕居它乡,但心系桑梓,屡次出资造福乡里,先后修建渭济、通广等渠,润泽冀城。投资创办了甘谷中学(现甘谷一中前身),为发展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为表彰宋氏家族,特别是宋廷桢、宋子材父子的功绩。一九一三年(民国二年)国民党甘肃省政府准令将南街西巷更名为桥梓巷(“桥梓”亦作“乔梓”。《尚书大传》云:乔树“高高然而上”,象征父道;梓树“晋晋然而俯”,象征子道),沿用至今。
清代田翰林修建的东西北城墙在解放后建设中拆毁。但我清楚地记得甘谷仅存的西城墙。那是街道拓展最后的悲壮与老城不倒的历史见证。那里曾经走过多少商队与驼马,也曾经有多少人走进城门在街头地摊吃过凉粉、油炸洋芋和呱呱。冀城的风景,在小巷结出了奇葩。深巷更深处,依然有烤饼房、醋坊和酒家。每一个小院,浓缩成一幅黑白的照片和煽情的古画。
冀城小巷,是小城农家长出的瓜蔓。结出了田园休闲的小瓜。当蔷薇伸出院墙,当葡萄吊满竹架,当爬山虎映着晚霞,搬一把椅子纳凉,在风景树下,说着老城的新事,看着夕阳西下,亮起满城的灯花。
冀城小巷,是小吃风行的天下。万家炊烟,替代不了小吃的明码标价。王月亮圈圈、廖家包子、老汤牛肉面、卖浆水面的崖娃、星罗棋布的面皮呱呱,姑娘们更是喜欢川味、搜寻着满街知名的烧烤麻辣。笑容开满巷口的小花。
冀城小巷的商品,除了百货,更多的是名人字画。从魏学文到武克雄到当代名家。中美协和中书协出过大约二十五名书画家,渲染着城市松烟的繁花。出入书画店铺,别有文化自信的笑容升上脸颊。
冀城的大街道从南向北看像一个变形的“用”字,而数百条小街道碎成了龟甲,蔓延着古老的伏羌文化。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年),冀城改名为伏羌县,属秦州天水郡中督都府。然而,历代的战争与兵荒马乱扰民,从骨子里造就了冀城人的游走漂泊的性格,血脉延伸着冀城人摆地摊的心乱如麻。官兵来了我躲,土匪走了我来,打一场持久的游击战。冀城人凭着智慧与顽强在历史的夹缝中成长、生存并壮大。直到今日,冀城人即使家里有铺面,也要把摊位伸出店面。如果无铺面,那更是随处设摊,至于过街,很少有人走斑马线。看似凌乱,这其实是冀城人大杂居、小聚居历史迁徙、民族融合的投影再现。体现在建筑上,他们相比于楼房,更钟情于小巷和独院。唯有小院,他们才感觉自己有一颗独立跳动着的心脏,才更具有安全感。这也是千百年来农耕游牧文化在冀城人心中的烙印再现。
明代以后的大迁徙,让他们从山西洪洞大槐树而来,从全国四面八方而来,在这个战争与和平交替的民族汇聚融合的地方定居,但他们心里有挥之不去的乡愁。在新的小巷土院定居,他们深深思念着农耕与远方。
石碑雕往事,刀耕火种,岁月悠悠,不忘农机留古韵。
船堡忆尘寰,风卷云舒,炊烟袅袅,常思土院看乡愁。
曾经的小巷晴天怕土、雨天怕泥。走过货郎的身影,闯进过土匪的马蹄。从粗布破衣走进时装巴黎。小巷弯弯,逼仄又绵长。我从这头,走向那头。带上满身露水,迎着月色的微茫。小巷幽幽,寂静又凄凉。我从记忆,走向回忆。噙着满眶泪水,默数着历史的创伤。小巷深深,哀怨又惆怅。你从心里,走向梦里。这条路,我多么想与你相遇。而小巷尽头,没有门也没有窗。我拿着生锈的钥匙,轻叩岁月时过境迁的墙。
夏日的雨中,我又一次漫步于冀城小巷,走入历史的云烟。如果在过去,这小巷想必是极好的。兵匪来扰,会走入迷宫。然而现在,我更多的看到车开进去,倒不出来……忽然,耳后响起清脆的车铃声,提醒我让路。对呀,老城小巷也需要为生态文明建设让路!需要开辟一条宽阔的大道同向明天。如今,祖国建设翻开新的诗篇,在这岁月悠长的陇海线,尽管它走过历史的辉煌,经过年轮的沧桑,但小巷的未来更需要抽丝剥茧、敞开轩窗,更需要一个高铁通向远方,也需要一个短暂停泊,深情回顾的车站,对着历史和故乡一遍遍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