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与远方

    路分好多种：大路、小路，水路、陆路、空路，山路、川路，平路、陡路……真是枚不胜举，说起来叫人眼花缭乱。
    我也听过世界上千奇百怪的路：美国洛杉矶有世界上结构最复杂的“法官哈利-普雷格森”立交桥；英国有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街道——魔法环路，被称为“神奇旋转木马”；美国还有世界上最弯的街道——九曲花街；我还听过世界上最狭窄的街道，最窄处只有31厘米宽，最宽处也只有50厘米；我也在电视上看过世界上最长的国道——澳大利亚一号公路，全长14500公里，开车沿这条公路环行一周需20多天；我也见过世界上最短的街道——埃比尼泽街，全长只有2.06米，号称全世界最短的街道，这条街道已经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但在我的心里份量最重的是回乡的路。路的一头是我，另一头牵着深爱故乡。
    吉鸿昌曾经说过“路是脚踏出来的，历史是人写出来的。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书写自己的历史。”而我脚下的路，纪录着往日的峥嵘岁月，回放着家乡从贫穷到富裕的历史深刻变迁，书写着一部饱满的改革开放史。它就像一个路的历史档案馆，存放在我的脑海里。过去的路虽然消失已久，却记忆犹新，依然熠熠生辉。
    大学刚毕业，我被省轻工业厅分配到一家省属企业工作。工厂离家大约有几十华里的路程。路虽然不远，但是要翻一座山。没有班车，只能靠步行和自行车。每当爬上东边的一道长坡，我会把推着的自行车放在一边，在梁顶停下来休息片刻。气喘吁吁的我，慨然长叹，真是下山我骑“驴”，上山“驴”骑我！每当这时我会不自觉地回望一下远处的村烟，山路长长如带，九曲十八弯，和渭水一样在青纱帐中蜿蜒。家就在远远的山脚下，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我会萌生些许眷恋，“路转山回村不见，依依落日向西山”。然后接着启程，没有时间耽搁，因为后面是更为漫长的路、千折百回的坡，太迟太阳落山就不好走了。我生平胆子大，再陡的坡，下山也要骑车。“今日英雄骑骏马，风驰电掣向天涯”。
    有一次下坡，车闸失灵，自行车像老鹰抓兔子一般俯冲而下，真是离弦的箭啊！怎么办？一直放“飞车”，下去不得了！幸好半山腰有一块玉米地，没办法，冲进去！只听到玉米叶唰唰唰的乱响，脸上被玉米叶无情的抽打着，自行车倒了，人被扔在了玉米地里，压倒了一片，划了几道口子，鲜血直流！我赶紧拔了几根苦苣弄断，把白色的汁液滴上去止血，这是小时候奶妈告诉我的土方子。再按压，直到不流血了，我拖着疲惫的夕阳，狼狈得回了单位。
    羊肠小道走了十几年，总算看到了一道曙光，麦甘公路要修了。这条路沿渭河绕山而行，不上山。可是这条路非常难修。一路石山峡谷、壁立千仞、渭水湍急，只是听不到李白诗中猿猴的嘶鸣而已。自古是兵家长争之地。不远处韩家坪、窑店、庙咀山、黄家堡就是三国古战场。
    据民间传说，罗家村鸡儿咀是刘伯温封的，还有山头白马寺早期有马超（另一说李广）的塑像，在清朝同治年间，让土匪放火烧了。清朝左宗棠西行时就驻过军，当时左宗棠还给我曾祖父赠过一把春秋刀，后来文革时让人民公社收走了。就这样一个地方，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是一个修水库的好地方，只要在河水中拦腰一挡，两边不用修堤坝，是天然的石坝水库。这么险要的地方，不要说人，就是山羊要爬过去也费劲！硬是要在这样的石山上凿出一条路来，谈何容易！
    千方百计筹资，终于有一天，随着一声炮响，修路开工了。雷管炸石声、钢钳撬缝声、大锤敲打声、铁锹装车声……汇成一曲山谷的开路交响曲，在西秦岭边陲回荡。人们挽着袖子、挥洒着汗水、播种者希望。村民眼前，幻想着一条路通向远方：拖拉机来了、汽车来了，把远方的百货、茶叶、布匹、缝纫机、收音机、钟表……运到了村庄，把村庄的麦子、洋芋、蔬菜、鸡蛋、猪羊肉运到了远方，换来了一沓沓厚厚的钞票，还有年画、过年的新装……
    大约过了三个年头，路通了，是沙砾路。我的自行车终于不用翻山越岭了，可以顺着渭河走了！真是十里春风不如你啊！不过路面很是不平，自行车骑在上面颠簸得厉害，虽然比不上跳霹雳舞，也算得上筛糠。最担心的，就是雨雪天气和道路滑坡。“雨天两腿泥，晴天一身土”。要是山石滑坡，堵塞道路，要么过不去，又得走老路翻山越岭；要么断断续续，一会儿人骑“驴”，一会儿“驴”骑人。敢问路在何方？这路什么时候才能像城市上的柏油马路一样啊！
    盼星星盼月亮，又过了几年，麦甘公路上边计划批了“省二级”，双向四车道！一日，一支建设大军浩浩荡荡开进山谷：铲车、挖掘机、载重机、搅拌机，测绘工、架子工、管工、钳工、电焊工、瓦工、木工；厨师、保管、会计出纳、项目经理、监理员……这帮人要是穿上军装，俨然一支南征北战的威武之师啊！
    斗转星移、寒来暑往，终于在2017年这条路建成通车了！往日两个小时的路程，变成了驱车十八分钟。在宽敞的柏油马路上奔驰，汽车里放上音乐，传来韩红的歌声《天路》：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 ，各族儿女欢聚一堂，黄昏我站在高高的山岗 ，看那铁路修到我家乡，一条条巨龙翻山越岭，为雪域高原送来安康，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
    我经历了从羊肠小道到沙砾乡路再到省道的历史变迁。这不仅是一条路，这代表了我的家乡故土翻天覆地的深刻变迁。我们从“灰姑娘”变成了“白雪公主”，从“丑下鸭”变成了“白天鹅”。如今，我们的祖国高铁纵横、云路敞开，水陆空齐飞并进，航空母舰、AG600、C919、量子通信、北斗导航，我们的嫦娥四号已经登上了月球。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鲲鹏展翅，飞上火星。展望更远的未来，我们会在银河里傲游。这的确是一条神奇的天路，一直通向人民的中国梦，通向人类征服宇宙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