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琴声是在那家叫“蓝精灵”的宾馆。
我去应聘的单位在南方的一个城市。由于应聘人太多,就安排我们一批人到“蓝精灵”先住宿,等第二批考试。当时心里很不踏实,为了工作,只有奔波。而这个都市,一切都是陌生的,如同这家宾馆,充满神秘的色彩。晚上,看了会电视,准备睡觉。刚躺下,忽然隐隐的琴声传来,是那种古琴奏出的琴声,初时细微,随后就像一个隐隐的影子,不住在眼前飘忽,声音缠缠绵绵,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扶杨柳。我打开房间门,惊讶地发现声音从对面房间传出。回来又躺下,心中渐渐平静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到街上逛了一会儿,回来问服务员关于琴声的事,服务员一口否认,同一楼层的人都说没有听到,旁边一个女孩儿诡异地看着我,说那是我的错觉。我倒感觉自己真的在做梦了。
晚上十点多,琴声再起,悠悠扬扬中,这次透着无穷的幽怨和寂寞,像春天艳丽的桃花在低诉,像涓涓的流水叹息生命的短暂和急促,像是萧萧的秋风,掠过纷飞的落叶,留下一地叹息,又仿佛是一页浮萍在漫无目的地漂泊。不由得联想到自己,觉得自己的身心慢慢融入琴声,和那页浮萍在无边的时空里漂浮,挣扎,寻找着自己的归宿和落脚点。我决定第二天亲自拜访一下这位弹琴者。
开门的是一位女子,一袭白色长裙及地,一双清澈地眼睛,清丽无俗,很客气的让我进去。房间里挂着一副仕女图,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的香味,却不见香炉。
她礼貌地问:“是否我的琴声打搅了你的休息?”
我倒不好说什么,忙说:“我听见琴声优美,感到仰慕,特意拜访。”
那女子嫣然一笑,“你喜欢么?那我就给你弹一曲。”
只见白衣女子从桌子上掀起一方红布,露出一张摇琴,颜色暗古。那女子坐下,轻轻抬起手,琴音从手下升起,琴声清丽婉转,柔若飘丝,连绵不绝,悦耳动听。忽而似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起彼伏,鸣泉飞溅;忽而像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杂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更曾回肠荡气,抑扬顿挫。一曲既终,不觉心醉神驰,半晌方醒,只见那女子已坐在对面,一汪眼睛如湖水般深邃。
我不觉矜持地道:“得闻此音,三月不知肉味了。”
那女子如春天般的笑靥:“原来我白弹了,你不打算请我吃饭了。”
我道:“好啊,希望有机会。”
笔试做的不怎么好,原因是对绩效管理这方面考的不好,而我的长项是投资和价值评估,对于风险和期权那部分虽然难,可是我掌握的不错。虽然大家都做的不好,可是毕竟应聘的人多,心里没底,就在街上游荡。
华灯初上,在天桥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们,悠闲温馨的在购物和散步,更显得我这个游子的落寞。
忽然感到一股淡雅的香气,有人道:“在等人还是想家了?”
不用回头,我知道谁了,道:“等人,不过她已经到了。”
那女子依旧白衣如雪,一尘不染,笑道:“你还很会说话。”
我道:“我听到以前有人这样说过我,同样说相反的话的也有。”忽然问道,“你是谁?”
她狡黠地说道:“我是精灵,你信么?”
我回过头,她黑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飘舞,明亮的大眼在幽暗的灯光下像火焰般闪着幽兰的光,甚是飘忽。
我反问:“你说我信么?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蓝精灵吧!”
那女子看着远方,忽然笑道:“喝一杯如何?估计你没有吃饭吧?”
我道:“好的,我请你。”
她呵呵地笑着。
我们慢慢地走在霓虹下,我透过600度的镜片用力的悄悄瞅旁边有没有山东包子或者东北水饺的饭馆。
她说道:“用我的车吧。”她指着前面停着的一辆蓝色小车。我们在灯海车流中穿行着,最后停到一家酒吧,看了一下名字,我吃惊的发现,紫色的霓虹组成的三个字——蓝精灵。
蓝精灵笑着说:“因为这里和我的名字一样,所以我就常来。”
典雅的大厅古色古香,客人不多,酒的名字很陌生,她春笋般小手,除关节外竟无一丝细纹,晶莹如玉,殷红的酒在她手中更加艳丽,在变换的彩灯下发着妖艳的紫红。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开玩笑的道。
“那我来自侏罗纪了?是恐龙?”
“不,你是仙女吧!”
“我说我是鬼,”她眨着眼睛。
我道:“你真的像个精灵,飘忽,美丽,并且神秘。”
她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飘忽,美丽,神秘的。人人在生活中寻找着真谛,却往往迷失自己,可是这一寻找过程岂不就是生后的真谛么?”
我呆了一下,暗想:“我为何来这里?寻找自己么?也许我要找的那个遥远的自己只是个迷茫的影子,或者是曾经的梦想。”
酒精的作用下,清脆的声音从她艳丽的嘴唇流出来,变得像静夜的空中的天籁般地飘忽,我问:“你喜欢蓝色?”
她笑道:“是啊,蓝色是天空和大海的颜色,纯洁,浪漫。”
我道:“在这个世界上,蓝色越来越少,比如你走出门,会有无数的色彩,却没有大海和天空的蓝色,人们在前进中不断满足着自己,却丢掉了另外一些自己想要的或者更为想要的,这是否很矛盾?”
“你想找这些么?我有地方。”酒精使她变得更为妩媚。
我说:“假如你有地方。”
再次回到车上,离开市区,很快到了郊外,她道:“到了。”
我下车一看,惊讶的发现是海边,想不到这里离海这么近。却几乎见不到人,海水拍打着岩石,在皎洁的月色下溅着雪白的浪花,发出阵阵声响。
我道:“怕么,这么静?”
她双手拉着我的胳膊格格娇笑道:“有你在啊。”
我用力挺了下胸膛,撑起她车里带的帐篷,我们坐在帐篷的外面。
她说:“我喜欢海,因为在大海面前,一切都是渺小的,包括烦恼,名利,世俗。”
我说道:“我也喜欢,海的博大,我还写过关于向往海的随笔,我所喜欢的是海能给我展示的舞台。”
“所以你离不开烦恼,即使你面对大海,你也无法融入其中。因为你所面对的是你的心。你面对的是现实,可是现实给不了心理的安逸。相由心生,魔在心中。”
天空澄清碧蓝,万里无云,明亮的月光像是透明的雾气氤氲,一切都像在另一个世界。我看着她,如透明的肌肤泛着红晕,脸上像是撒满了水珠,我想起二月带雨的杏花。和周围的景色一样,一切都在朦胧中。海水依旧不知疲倦的冲刷着岸边,带来阵阵湿湿的海的气息。
“我需要投入到大海中,但不是融入其中,因为我没有伟大到可以和大海相融的程度,上帝既然给我生命,我就要在海中保持住自己,或许许多年后我会融入大海。可是,不是现在。”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躺在海滩上,什么都没有,是否昨夜做梦了,可是我又怎么来的呢?惊讶中手机响了,问我下午面试方便么。我高兴的回答没问题。因为昨夜来的时候,开车只要半个多小时,下午我一定赶的回去。
等我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发现车站,而回到那座城市时,已经天黑了。我郁闷中困惑不已,明明是很近的路,怎么走这么远。
错过这次机会,我心灰意冷,决定回老家。
从这个大城市到我老家附近的火车站要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旅途劳累而无聊。列车在向更深的夜里爬行,忽然我再次听到那熟悉琴声,声音显得萧瑟,犹如细雨绵绵,若有若无,而周围的人们什么反应都没有。这时有人坐在我对面。我睁开眼睛:“是你?”
“是我。”她幽幽地道,“既然决定投入大海,为何怕呛水呢?”
“海无处不在。”我说。
“怎么讲?”蓝精灵闪烁着她那幽幽的眼睛问。
“因为,海在心中。”我答道。
“希望你再回来。”
“会的。”我坚定地说。
这时有人领着列车员过来,指着我小声对列车员说:“就是他,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