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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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出来购物，在正定县大孙村的一条小路上，我遇到了你。
你当时坐在路边，待我越走越前，你先是挪了一下身体，接着快步往前“漂移”，天哪！似乎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你一步步地挪动着，眼神淡定而坚强。偶尔街边有人和车路过，你会停下四处观察，发现并无危险后，眼中有一丝疲惫闪过，转瞬即逝，马上又开始下一轮“漂移”。
你的字典里好像没有“止步不前”这词，一边观望，一边前进。我鬼使神差的竟然跟着你，很想为你做点什么，但又怕你会因此“走”得更快。看得出来你很累，你两条残疾的后腿只能拖着往前，令你身体的重心不稳，全身几乎匍匐前进。我莫名心酸，你却不在乎。我拿出手机想对着你拍照，你抬头望向我，眼神里有惊慌和躲闪，转身拖起后腿赶紧往前，留下我在原地愣神。
米兰·昆德拉说：“狗是我们与天堂的联结，它们不懂何为邪恶、嫉妒、不满。”
一股柔情在心里开始泛滥升腾，这真是一只坚强狗啊！
目送这只在路边偶遇的残疾狗，直到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回想起小时候曾经陪伴我们一起长大的狗子，那些单纯的快乐与心酸的回忆，就像一股远去的乡愁，重又在我的心中，渐渐升起。
我从小在江西赣州的一个千年古村落卢屋村里长大，对土狗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小时候，家家户户几乎都养狗。村子里的狗大多放养，竹林里，枣树下，三五成群，从来也不用像现在的宠物狗一样被关着或被绳子栓着，好不自由快活。那时的土狗，似乎每只都不忘看家护院的使命，懂得看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即使那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进门也需“报告”一声，经得狗子首肯，主人应声出来迎接，验证之后才得以安全进门。偶有陌生路人经过，或者远方的亲戚来做客，村里的狗必会同仇敌忾群起而吠之，一致对外。但那时的狗命运似乎都不太好，经常失踪或被毒害。
土狗大部分性子较烈，生人一般很难靠近，有时就连长得可爱的邻居，狗也不给面子。小时候我就被对门家的一只大黑狗咬烂了膝盖，以至于好多天我都绕路走不经过对门的邻居家。我清楚的记得，被狗咬了的我哭哭啼啼跑去向爸爸告状，爸爸没有帮我惩罚咬我的狗，反而嗔怪我咎由自取：谁叫你乱跑的？！我那时还发誓一定要逮个机会找它复仇，挽回失去的尊严。无奈少年不知愁滋味，没过几天，我就把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万幸的是没有打针用药，后来除了膝盖上有一处伤疤外，我并没有留下其他的后遗症。
在我印象中，小时候家里曾经养过两只狗。第一只小黑狗似乎没有名字，只记得有一天下午它从外面蹒跚着回来，躺在院子里的屋檐下就不停地呜咽，听到狗狗的哀嚎，正在院子里玩耍的我们几个孩子围着它不知所措。许是误吃了鼠药，不一会儿，小黑狗就气绝身亡了。想起来真是悲伤，它白白来人间一趟，却连个名字都没混上。当时，我们几个尚是少不更事的孩童，却懂得将小黑狗抬到附近的菜地里，挖个坑将它好生埋了，还在坟头栽上一棵小树，祈祷天堂没有毒药，来生小黑狗投胎转世，能比此生更勇敢更幸运。
待我们双胞胎姐妹到上初中年纪，要到离家约莫二里外的唐江中学上学，家里的那只大黄狗总会跟着我们送到学校，无论天晴下雨，从不间断。有时候我很气愤，因为它跟着我们上教学楼时总会有人狠狠地踢它，听到大黄狗的惨叫，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狗狗呀你快点回家吧。虽然你是善良的，但是大家看到一只陌生的狗狗闯进校园还是会害怕，你得赶紧回家，才能避免受到伤害。记得有次学校布置写作文，我就写的《我家的大黄狗》，被老师奉为范文贴在教室黑板旁，好长一段时间，我骄傲的小心脏，因为写了这篇赞美大黄狗的作文，总是暗暗跳得更加欢快。可惜时光荏苒，作文与狗，皆被淹没在往事风尘里。
记忆中，这只大黄狗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狗，它个子不算高大，却很有胆量，即使经常被人用脚踹，它还是喜欢接送我们上学放学，逢圩日还跟我们去几里外的街上赶集。我妈有一次说它"一路送你爸上夜班快到一糖厂了"，那可是六七里路外的一糖厂啊。从此让我们惊为神狗，可惜后来，不知道是走丢还是卖了，大黄从此消失在了我们的生活里。
如今想起，狗是家的一份子，这话并非夸大，狗的确是我家的一份子。
大妞小妞上学之后一直想养一条狗，但是那些年为了生活苦苦挣扎，先生独自一人在异乡奋斗，我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开了一间小店，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连我自己都被我照顾得只剩下一副颓废的骨架子，哪有时间和心情再养狗狗。
这么一犹豫，岁月就蹉跎了。
直到2014年国庆节的第二天，小妞不由分说带回一条刚出生二个多月的小宠物狗，这是一只黄白相间的小花狗，颜值很高，当它盯着你看的时候，特别像一个骄傲的小公主。
想到之前看过各种狗狗在家大闹天宫的场景，我把“会掉毛”“会咬家具””会有异味“”可能扰民“等现实问题一一给小妞列了出来，即便我们把客厅交给小狗闹腾，也还要做好它会随地大小便的心理建设。选择就要学会承担，有爱的同时更需有责任心。
反正，我一定会善始善终。小妞还向我承诺：妈妈，今后你就不用给我零花钱了，把这些钱都花在狗狗身上，我一定会善待这条小狗，绝不会中途抛弃。
那时，我们住在离南康中学很近的锦绣城小区，每天上午一下班，我就带着这条叫“小苹果”的小狗去校门口接小妞，看到一个个穿康中校服的学生鱼贯而出，小苹果很是兴奋。只要是跟小妞个子身形差不多的女生，它都要抬起头，看一看。我有一次故意逗她："走吧，我们回去把，翘姐姐可能回去了"，它却一反常态，不仅不听，反而站在原地，两眼目不转睛盯着校门口看。终于，看到小妞走出校门，向着我们款款走来，小苹果那个激动啊，呜呜叫着，先是原地转圈，狗蹄哒哒的，接着一个健步跑向小妞。
小妞读高三那年，万万想不到小苹果怀孕了，大腹便便的它，不复之前的轻便灵活，跟着我去中学门口接小妞时，它跑起来有些费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每每带着小苹果站在锦绣城步行街路口等小妞，远远地，只要一听到小妞温柔的声声呼唤：“苹果，苹果”，小苹果总是开心得骄傲得像一只矜持的孔雀，踌躇满志的等着小妞的赞美和抱抱，然后，向着回家方向一路幸福的小跑，有孕在身的它，肚皮几乎贴着地面了，看得我和小妞心惊胆颤。
仿佛冥冥之中有个约定，要与小妞一起迎接人生中关乎未来的一场高考，2017年6月，当高考一结束，自知完成了这一重要阶段陪护使命的小苹果，生下了七只健康的狗宝宝。一窝小不点，憨态的样子，走起路来东倒西歪，颜色从深到浅，整天缠绕在小苹果的身旁，面对如此可爱纯良的生灵，油然而生的幸福感，不言而喻。我只要用拖把墩地，它们就会跑过来齐齐撕咬拖把，与拖把共进退，让你哭笑不得。三个月后，我们陆陆续续为六只健康可爱的狗宝宝找到了各自喜欢它们的主人，因实在不忍将最瘦弱的那只狗宝宝与它的妈妈小苹果分开，最终，我们留下了”小小“。
小苹果是同学送给小妞最好的礼物，一起生活，一起开心，一起挂念对方，小苹果陪伴着小妞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高中生活。有了小苹果的崇拜和信任，小妞的高中三年，每一天都因为充满爱与激情而闪闪发亮。尤其小苹果对她的这种依赖感，让小妞更感到自己的重要和伟大。她说，高考那几天，只要一想到小苹果挺着大腹便便的身子在校门口迎接自己，瞬间就会热泪盈眶，浑身充满了力量。
每次我们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小苹果母子开心地跑过来迎接，就像看到亲人一样，感到温暖。这些年，我们一家人都习惯了有狗子陪伴的日子，一旦外出，总免不了对家中狗子的爱与想念，在我们心里，它们不仅是一条狗，更是一个懂事的朋友，因为它们总是那么热情的摇着尾巴向着主人，带给我们一家人难以描述的的快乐。婆婆原本万分厌恶狗狗，无奈拗不过儿孙们的共同宠爱，只好妥协，默认，听之任之，看着大家宠着、逗着、笑着、记挂着，不知不觉就渐渐心生柔软，开始认同。
人生最可怕就是离别，有时短暂，有时长达一两年。
每次想起临走时小苹果失魂落魄的眼神，我都会黯然神伤。
我想，做一条矫情的狗，大约也是一种心酸。小妞上大学后，我也离开南康去了北京，大妞则飘洋过海去了法国留学，自我们走后，小苹果和它的女儿小小就经常坐在阳台上发呆，每天翘首期盼等待我们的回来。有时候雪华带着一凡来看它，给它们送火腿肠，小苹果也不加理睬，不再一副踌躇满志骄傲神气的样子，只是等着日头升起等着日头落下。
小苹果大概知道自己是深受小主人宠爱的，只是为了工作与学习，她们在一个个假期的结束前，离开爱它的家一个个奔赴远方，在下一个长假来临时，她们中有的人肯定还会回来。大概在它狗生这几年的日子里，小主人因为外地上学而缺失的陪伴，成为了它和我们当下共同的遗憾。
前些日子，在外地上大学的小妞通过手机视频看家里，客厅里，小苹果和小小正在奶奶脚边“厮打”，她立马在群里发了一个开心的表情。大妞看了就说，妈妈，等我回国，我要把小苹果带在身边。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存在过、精彩过、被人怀念过。现在看来，这些小苹果都拥有了。所以，小苹果是幸福的，对吗？
狗狗是这个世界最有灵性的生物，它们身上时时发生着不可思议的传奇，让人感叹不已。忠诚、专一、执着、深情，这些人们最希望拥有的情感，总是能在狗狗身上找到，让人动容泪下。不论你做什么事，发生什么事，无论你贫穷还是失意，它都会不离不弃。而我们，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
今天，在路边偶遇一只黑色的坚强狗，它努力行走的样子让我心痛又敬佩，若不是旅居在此，我真想把这条坚强的狗子带回家好生养着。想起年后回到北京，经常在小区流浪的黑狗子也不见了，狗狗的一生多么身不由己啊，每一只从我身边经过的狗都让我想到小苹果，我希望每一条狗狗都能被善待。
在这个世界上，生命是宝贵的，感情是宝贵的，时间也是宝贵的。错过了就是最大的遗憾了。珍惜身边的一切，不管是亲人，爱人，还是狗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