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马伯庸的小说《显微镜下的大明》,对于书中所说的“天下第一档案库”——南京后湖黄册库房非常感兴趣,正好发现在玄武湖梁洲上的一栋小楼里,还设有明代黄册库遗址文化展,便在周末携友人同去参观游览。
南京的玄武湖,很多人都知道,也都游玩过。但对于其坎坷沧桑的历史,却少有人知。与朋友从玄武门进入后,步行大约15分钟,到达梁洲的一个小院。想比于围绕玄武湖散步,以及在湖面上泛舟的游客,这里明显清幽安静。小院是传统中式园林设计,一圈粉白院墙围着,在白墙黛瓦间开一扇月洞门,门两旁种了竹子数株,纤细挺拔。清风徐来,周身荡漾着刷刷的竹叶婆娑的声响,再配上白墙投下的太阳的光影,真有“慢了时光”之感。月洞门上设有横向小匾,上书《古湖神庙》,门旁竖着“明后湖黄册库遗址展馆”的指引牌,是这里了。
走入小院,便是一栋二层小楼,小楼的一层陈列了明朝户籍管理相关的图册资料,还摆设了几米长的资料架,置满了黄色的册子。不同的架子上挂着南直隶、应天府、临安府、云南府、江西布政司等牌子,就是一个微缩版“明朝黄册库房”。
随着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南京城迎来了一段辉煌发展时期。但随着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南京作为陪都,虽保留了五府六部,但全国日常事务都已移交北京处理。本来南京城这后湖档案也该迁过去,可北京周边找不出像玄武湖这么天造地设的湖泊,加上南京处于当时富庶地区的中心,是天下税赋重地,把黄册库房设置在这里更方便管理,于是黄册库就留在了南京后湖。
明代黄册,是明代国家为核实户口、征调赋役而制成的“户口本”。黄册以户为单位,详细登载了每个人的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从洪武十四年至弘光元年,后湖黄册库一共存在了二百六十四年,几乎与大明二百七十六年国祚等同,而黄册库房的数量也一直扩张到七百多间,最终,在清军攻占南京的战争中,上百万黄册的棉纸都成为火药的药捻和引火折,变成漫天的纸屑飞舞于后湖之上。
玄武湖呢?作为国家黄册库、经历了二百六十四年与世隔绝的日子之后,玄武湖又重新成为一处风雅景点,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奇梦。
清朝乾隆时期,吴敬梓在小说《儒林外史》中写到玄武湖:“这湖是极宽阔的地方,和西湖也差不多大。左边台城望见鸡鸣寺。那湖中菱、藕、莲、芡每年出几千石。湖内七十二只打鱼船,南京满城每早卖的,都是这湖鱼。湖中间五座大洲:四座洲贮了图籍;中间洲上一所大花园赐与庄征君住,有几十间房子。园里合抱的老树,梅花、桃、李、芭蕉、桂、菊,四时不断的花;又有一园的竹子,有数万竿。园内轩窗四启,看着湖光山色,真如仙境。”
吴敬梓在繁华的南京城居住了三十多年,他在书中多次描绘到南京的风土人情及文人生活,还写有《金陵景物图诗》二十三首。吴敬梓笔下的玄武湖,不仅风景秀丽,有粗壮茂盛的老树、四时不断的花,更是南京城重要的“菜篮子”基地,为全城百姓提供菱、藕、莲、芡、鱼等食物。
到了民国,张爱玲在小说《半生缘》中,安排了叔惠与翠芝同游玄武湖的情节。张爱玲写到:玄武湖上的晚晴,自是十分可爱,湖上的游船也相当多……隔着水,远远望见一带苍紫的城墙,映着那淡青的天,叔惠这是第一次感觉到南京的美丽。
世纪初的2000年10月3日,出生于南京的台湾作家余光中,于离开南京城的半个世纪后再次抵达南京,他重游了夫子庙、燕子矶、栖霞寺……但是他在散文集《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中回忆说:“最能安慰孺子的孤寂并为我受难的魂魄祛魔收惊的,是玄武湖与中山陵。”“九州之大,名湖自多,但是像玄武湖这么一泓湛碧,倒映着近湖的半城堞影,远处的半天山色,且又水上浮洲洲际通堤的,还是少见。”余光中称玄武湖的盈盈湖水是有母性的,深婉安详,温柔了幼年,妩媚了回忆。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玄武湖就这样远离了往日喧嚣,作为南京内湖,兢兢业业承担着生态景观、市民休闲、观光旅游、城市防洪排涝、城区河道生态补水等责任。每个南京孩子的童年中,可能都有过玄武湖的靓影。晚上来玄武湖,很多居民或饭后散步消食,或慢跑锻炼。来南京旅游,玄武湖也是重要的一站。
从梁洲出来,我与好友围湖散步,一边是渍痕斑驳的城墙,一边是无限的湖光水色,沐浴在热烈的阳光下,一切显得静谧又美好。记得每到节庆假日,玄武湖便成了游乐的好去处,陆地上赏花赏灯参与活动,湖面上泛舟放空看碧波荡漾。在四月樱花盛开的季节,沿着玄武湖走到不远处就是有名的鸡鸣寺与樱花大道,那时必定是游人如织,花飘半里。
带着对玄武湖更多的了解,我远远地再回望玄武湖,这不仅仅是一汪湖水,这分明是一位冉冉的老者,伫立在时间的长河中,见证着历史变迁,人物繁华。希望就如此,日丽风和,水秀山青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