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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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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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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记得大概10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过一次燕子矶公园,在公园里的山石间穿行,而后顺着一条细窄的通道,一路下到江边。那时候看长江,只觉得江水暗黄、波浪滔滔,甚为可怕。父亲站在江边手指远方,拍摄了一张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激昂照片,更是让我觉得长江是雄伟的,充满了男性荷尔蒙气质的。

后来,在小学语文课上学习了一篇课文《南京市长江大桥》,文中写到:“波浪滚滚的江水中,9个巨大的桥墩稳稳地托住桥身。”“滔滔的江水浩浩荡荡,奔向大海。”长江的形象在心中愈发宏大起来。

上中学时,爸妈去到长江的另一边做生意,我每周都需要转3次公交车,耗时约2个小时,从南京的雨花台区辗转到江对岸的浦口区。中间有一段路程,就是乘坐公交车行驶在南京长江大桥上,横穿长江。那时,南京还没有建设其他的跨江大桥、跨江隧道,更没有跨江地铁,想要通过陆路穿过长江,只能走南京长江大桥。每到周五放学,我收拾好书包便去赶公交车,希望尽量坐上更早的一班车,因为只要迟一些,便会被堵在上大桥的路口——大桥南路上。当然,就算赶上了早一班的车,也得在车流中慢慢悠悠地跨过长江,有时在过江前浅浅睡去,一觉醒来还在长江大桥上面。

那时候跨江的公交车,很多都没有空调,因车上人多不透气,车窗往往都打开着。这样开在长江大桥上,眺望江面上来往行船,两侧的江风随时灌进车厢,给跋涉的旅人丝丝清爽。后来由于过江交通拥堵非常严重,为了增加公交线路的运行效率,提升乘车舒适度,南京进行了公交大站快车改造,也逐渐将所有公交车都升级为空调车。此后再行驶在长江大桥上,只能看见倒映在窗户上不成形的人影灯影,以及窗户玻璃上缀满的水汽。

初中之后,有大约10年的时间没有再靠近长江,但是通过诗词文章,关于长江的记忆反倒是多元化起来,不知怎么,能记得的关于长江的诗词大多都是悲壮悲观的。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无尽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陌陌水悠悠。”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印象最深的,当属苏轼在《赤壁赋》中落笔写到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把人世苦短、长江无穷的哀叹抒发得淋漓尽致,所以对长江的印象,也夹杂了丝丝苦楚。

这两年,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居然又去过好几次长江边。沿着江边散步,重游了燕子矶公园,逛了很火的五马渡后备箱集市,听“江头江水声”,也看“落日未落江苍茫”。跟友人再回味起苏轼名篇《赤壁赋》时,发现原来整篇文章的重点并不在于客所说的“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只是这句话太漂亮了,太直接了,让人记忆深刻,这篇文章的重点,在于苏轼对客的反驳啊!

“苏子曰: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苏轼说:“不断流逝的就像这江水,其实并没有真正逝去;时圆时缺的就像这月,但是最终并没有增加或减少。从事物变化的一面看来,天地间没有一瞬间不发生变化;而从事物不变的一面看来,万物与自己的生命同样无穷无尽,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那我们该如何面对这世界呢?苏轼又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江上的清风,山间的明月,耳朵听到则成为声音,眼睛看到便成为美景,这都是造物者恩赐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啊!

恍然大悟。你看长江还是那条长江,殊不知,长江看你也还是那种人类。你看长江滚滚流逝,早已不是那条长江,长江看你,人世沧桑也都已经变幻。而长江便是长江啊,你怎样看它,它也就成了什么。

小时候,看一切都是新的、崇高的,所以长江便宽阔宏大;青春期时,看一切是怀着淡淡的哀愁的,所以长江便是“愁”的化身;疲于赶路时,长江便是挡住去处的天堑障碍;现在,慢慢地开始看到“成功”之外的东西,便又借着长江开始思考起人生意义来,思考起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来。

苏轼面对长江,抒发过很多种思考。被贬黄州的第三年,有一次他又畅饮至半夜,回家时童仆早已睡熟鼾声如雷,敲门也没有回应,只好独自倚着藜杖,倾听江水的声音。“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这一次他在思考什么呢,晚风静江水平,苏轼发出了对人生的怀疑,对心灵解脱的渴望,对自由的向往,于是他写下了千古名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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