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

坐在阳台上看书，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电子鞭炮）。顿时，故乡渐渐浮现在眼前，忘不了的过年记忆,道不尽的乡愁，开始在心中弥漫开来。

小时候，最盼望的事就是过年。过年，最美妙的时刻当属守岁。还未等到午夜的钟声敲响，我和弟弟们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院子里，感受“爆竹声中一岁除”的古老仪式。漆黑的夜空就像一面大鼓，那从八响雷中射出的花炮，宛若一把把雷霆万钧的流星槌，有节奏地击打在夜空的鼓面上，咚咚作响，声如响雷，光如闪电。那缤纷的花炮，就像新年的第一缕光亮，一下子照进了乡亲们的梦想。燃放八响雷最惊险刺激，大人们是从来不会让小孩试手的。这时，爷爷准会拿出几束旗火又叫旗花，让我和弟弟们尽情燃放。我们小心翼翼点燃它的引线，它嗖的一下，带着清脆悦耳的哨声飞向夜空，等它达到最高点时，便绽放成一朵炫目的小花，它昙花一现般的惊艳，成为我永恒的儿时记忆。

过年，最重要的是仪式感。过年就像照进平凡日子里的一束曙光，给乡亲们的艰辛生活带来了光亮和盼头。不必说穿新衣、带新帽，也不必说放鞭炮、串亲戚。单是村里的新年文艺节目，就足以让乡亲们感受到诗和远方。穿村而过的一条不太宽阔的马路上，不仅有生龙活虎的舞狮表演，还有穿着五颜六色传统服饰的高跷队的踩高跷表演。路两旁更是人头攒动，挤满了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锣鼓声、喝彩声，顿时交织成一曲激昂欢快的交响乐。印象最深的还是村子里的戏台，那时候，乡亲们尤爱听戏唱戏。临近年关，乡亲们就开始张罗推选春节戏团团长，乡亲们把戏团团长看得很重，一定要由村两委出面物色人选。然后，由团长精选剧目，并根据剧目挑选演员、组建戏班子，接着经过精心排练，最后给乡亲们奉上一道文化大餐。

这台大戏，从初一演到初五。乡亲们吃过饺子，早早来到戏场，看戏的不仅有自己村子里的，也有专程从外村子里赶来的。听到咚咚叉、叉咚咚的声响，我和小孩伴们准会第一时间飞奔戏场。戏曲开始前，我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窜来窜去，在舞台上上窜下跳，不知谁闯掉了老爷爷冒着火星的烟袋，也不知道谁碰掉了小脚老奶奶的拐棍，更不知道谁在戏场点响一个鞭炮，吓得大姑娘小媳妇赶紧捂起耳朵。一时间呵斥声、锣鼓声交织在一起。上演的剧目至今耳熟能详，有《佘太君》、《穆桂英挂帅》、《卷席筒》、《七品芝麻官》……那时候，乡亲们白天听、晚上听，累了就枕着戏曲声酣然入睡。爱听戏就像乡亲们与生俱来的胎记一样，融入进小山村祖祖辈辈的血脉中，形成了豫西山村乡村文化之根。乡亲们听的戏，尤其是豫剧，就像一条时间轴，贯穿村里人的一生，生有豫剧贺岁，死有豫剧送行，他们在豫剧声中度过勤勤恳恳的一生。也在那时起，杨家满门忠烈的家国情怀，为民做主斗权贵清官的刚正机智，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开始植入我的记忆，尽管当时对这些认知懵懵懂懂，但它们就宛如一粒粒人生观、价值观的种子，洒落在我幼小的心灵中，静待花开。

过年，最美妙的年味是吃蒸肉。洛宁蒸肉是河南省洛阳市的一种特色小吃，属于豫菜系。初一当天，母亲就翻腾出早已晾晒好的红薯粉条，烧一锅开水，将粉条放入煮至粉条变软，捞至沥水篮里，快速翻拌控水，然后把控水后的粉条、五花肉、葱段，放入盆中，加入盐、味精、五香粉、辣椒酱、甜面酱，进行均匀拌匀。接下来把做好的面饼铺到沾湿的笼布上，再将拌好的肉和粉条铺在面饼上面，放进大蒸笼蒸足一个小时。等蒸肉端上来时，浓郁的香味早就扑鼻而来，我和妹妹更是趁母亲不注意，偷偷地夹上一块肉，赶紧放入口中，顿时口鼻生香。这几天，家家户户都要做起蒸肉来，村子里的角角落落都散发着蒸肉的香味儿，这香味儿不断弥漫开来，翻山越岭，一直弥漫到乡民打工的县城、都市。蒸肉的味道，不仅让远在天涯海角的乡亲们忆起了乡愁，还送去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祝愿。

    过年，最幸福的瞬间是团圆。千百年来,团圆是中国农历年最永恒的主旋律。记得那时，姑姑一家远在甘肃，每年春节，姑姑一家人都会坐上两天两夜的火车，拎着大包小包，赶回来团聚。在姑姑回家的前夕，火车“喀嚓”、“喀嚓”的声响早已化为我睡梦中最美妙的音符。尽管早已知道姑姑回家的日期，但我隔三差五还准会跑去问奶奶，“看把你着急的，过几天，再过几天，她们都回来了”，奶奶每次都高兴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姑姑回来了！”“姑姑回来了！”弟弟话音未落，我就飞奔而出，百米冲刺跑向马路口。姑姑回来后，一家人围坐在在院子里，闻着年的味道，或聊孩子们的学习，或聊村子的变迁，或聊西部的风土人情。畅叙家长里短，所有的阴霾都因团圆而随风飘散。我常想，既是记忆蒙上了岁月的风尘，但亲情依旧是心中最清澈澄净的那眼清泉，潺潺流淌，滋我前行。

   如今，离开家乡十多年了。每年春节我都要回家过年，然而今年春节由于疫情缘故，我和家人打算就地过年，阻断病毒，过一个不一样的中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