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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我添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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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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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桕的热情

一棵半大树斜立在花径旁,精瘦的躯干离地三尺劈成Y形,两根主干各自开枝散叶向外扩展,长枝短杈上长满绿色菱形小叶,秀气的树冠如把撑开的阳伞,灰绿的皮相平平无奇。看样子着实普通的一棵树让人诧异,今春,为何特地将它移栽至此?此处可是公园核心位置,四季花海不断,人来人往不停。置于中央,它未免显得过于朴实无华,以至于来来往往的身影,无一为它驻足;形形色色的神采,无一为它动容。

它的存在形同虚设,更像一道视觉障碍。独坐观景的我,无意窥探到繁华中隐藏的孤寂,惺惺相惜此树错生位置,不由走上前瞧它几眼。细瞧下,想想又似乎哪里不对,其貌不扬的花草树木就像资质平庸的人,几乎都被安排在不起眼的旮旯角落。像它这般模样能作花园“迎客松”,必定潜藏有某种独特的气质。那会实在看不出来,就猜想哪天它会不会上演一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传说。可春夏早过,深秋已尽,立冬到来,它依然不动声色的平静如常。

我这人慧根浅识人辨物难,眼中的树木几乎相同的撞脸,一色的绿,一色几何图形的叶,一色褶皱的灰皮。如果仅凭肉眼观察茎叶形状、花瓣姿态、表皮纹路,就能辨别出种类的少之又少。我喜欢树,它们是一方水土最忠诚的守护者,可我又很难记住一颗树。辨认花草树木的难度,总会让我想起小时候学数学,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概念,在我脑回路中有着相通的原理。譬如,这单元学的是鸡兔同笼问题,我就清楚本单元所有的练习题都是同类解;下单元如果是牛吃草问题,我也会套用本类型解题规律答题,所以单元测验我常得高分,而每逢大考各类应用题综合一起,我就难分类型,成绩自然就高低起伏,自嘲有小聪明识共性而无智慧断个体。

公园里,樱花、紫薇、木槿,海棠、桃李杏树各自成林,熟悉的无需察言观色,只需望眼林空我就能认出林中树。可如果从每个林中各选一棵摆在一起,让我辨认哪棵是海棠,我就会抓瞎。我记住的好像是海棠生长的那块地方,而不是那块地方生长的一棵海棠,就像,我学会的是整个章节的鸡兔同笼规律,而没有参透一道具体的鸡兔同笼问题。所以,万千世界理相通。眼前这棵孤独的树,春未见其开花夏未见其结果,一成不变的绿叶日日如此,就一直不解杵在眼前的这道数学题。不知所属也不影响关注,索性就懒得追究它是谁,也不再好奇它的来历目的,兴许,它本就是普通的一棵树,长错位置也不是它的错,权当是花境“门童”,迎接某些不一样的观众。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没想到,立冬后不久,它竟出其不意点燃一路上所有人的热情。公园里,不耐秋霜的花草早已凋零,大树小树叶落纷纷“弃卒保主”,一地随风卷上卷下打着旋的黄叶,四处乱跑不知要往何方。而寂寞蛰伏的它,经霜后的叶赤胜枫红似火,远看就像一把高举的火炬,近看一树纯净鲜艳的红叶让所有花草更加黯然。不由暗自佩服迁移者细腻的心思。秋冬风霜刀剑下,柔美的花海残败如美人迟暮,悲情者见之只会触景生情更添新愁,天空越发惨淡。此时它破茧而出,绽放出如火如荼的热情,抹去大地肃杀的阴霾,传递出坚强的信念,展现出生命的美好。它火热的激情燃爆所有不屑一顾的眼球,为它赞叹给它喝彩!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它是一棵年轻的乌桕!

乌桕、苦楝,刺槐和桑树,曾是我童年时老家村前屋后的风景。惭愧时过多年,早已模糊了它们的记忆。眼前的乌桕真年轻,年轻的气势完全不像村头的那棵老乌桕。儿时老家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树木和粮食一样重要。家家户户大到家中房梁桌椅板凳;小到锄头扁担镰刀把子,都需木材手工打制。老木材扎实经用,所以乡邻栽树,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砍树。这样遗传下来,村村几乎都有几棵几十甚至上百年的老树。

村头的老乌桕不知是哪辈先祖传下,它体形庞大,高过土屋,粗过石磨,碗大的瘢痕盆大的洞中蚂蚁成群,黄鼠狼、斑鸠躲在洞里做窝。老乌桕不归谁家私有,而是全湾人信奉的树祖宗,守护家园的保护神。它静静屹立在村头,外出游子归家,村民下地干活,人未进村,老远就瞧见它高大的身影,疲惫的身子不觉轻松很多。它是灰头土脸的村子中最亮丽的风景,一年四季风光无限。春日,它挥洒泼天的油绿遮天蔽日;夏季,它悬挂长串细条黄白花祈福;秋来,它渲染叶子乌紫籽壳初青,冬至,它成熟的叶红稍白,黑壳炸裂白籽滚落。

儿时懵懂不识绿色田园风,只知大树底下好乘凉,小伙伴们就一窝蜂聚在老乌桕树下疯耍。春夏衣裳单薄身体敏捷,胆大的男孩常爬到树上掏鸟蛋,捅马蜂窝;秀气的女孩围坐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跳皮筋,踢毽子、玩“过家家”游戏;秋冬风寒,老乌桕高大的身躯就像一堵防风墙,小姐妹们蹲在“墙后”捡红叶拾白籽。捡几片新鲜的红叶,放在嘴边吹吹灰,轻轻地别在破棉袄对襟上插在裤兜中,姐妹们浑身就像灰暗的草屋中亮起一盏灯,又温暖又明亮。而男孩们则喜欢拾一把滑溜溜的白籽握在手中,来回搓得掌心发热手指发麻,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弹弓,用白籽当子弹,“锣鼓喧天”比赛谁射的远。那阵势吓得在地上啄食的乌鸦一愣一愣,“嘎嘎”飞上飞下。童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童年的快乐也格外简单。

老乌桕,小乌桕、过去,现在,新旧影像光影交错循环闪烁,脑中茫然心绪复杂。时光不可逆,又隐约可在将来某一刻复原。老乌桕早已作古,年轻的乌桕一树的红叶,很快就会被时间之手一片一片摘走,来年时间之手又会一片一片悉数奉还枝头。过去重现将来,热情又在火红中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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