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笼烟雨,一笼纱
那样的雨,在淡淡的清晨,不期而至。推开窗,一丝清凉的湿气,夹着点点水珠,扑面而来。树木,撑起点点新绿,飘摇在一抹朦胧里。
那簇新的叶,越发鲜亮了吧。
匆匆洗漱,听着细雨与枝叶,或风声最绵软的对话,窃窃的、娑娑的,仿佛喑哑的歌声。隔着窗,风和雨滴暗淡了模样,只有柳丝,在河岸,飘起又落下。
走进雨里。不,是走进明亮里,水的明亮。它光亮了叶子,滋润了花朵,濡湿了地面。你看,亮澄澄的,还荡着晶莹的纹络。有山、有云朵,都被一层朦胧的雾气吞没了。不过,树的影子清晰可见,上面摇晃,下面浮动,一片清澈、一片澄明。我的脚,碎了水面,碎了树影儿,还有清明的寂静。小花伞,行在微雨里,它遮挡不住天空和眼睛。它是雨的伙伴,是独守的寂静。慢慢走,让细雨微凉,一点点渗透脾肺,让呼吸有了新一轮的开始。
注定有关雨的行走,流动中欣赏,洇湿里徜徉,本应别有风味儿。火车缓缓前行,雨滴追随着它的脚步,把细碎的足印儿留在窗子上。不去理会,把头埋进书里。可是,总有一股子气息透过窗子跑进来,让你不得不抬头探望,看个究竟。窗外是大片大片的麦田,珠莹玉润的,让人看见了麦苗更俊俏的模样儿。仿佛有歌声、萧萧脆响、喃喃对话,还有麦子和雨滴温柔的款语和缱绻深情。
就这样,慢慢地,心神被收回到躯体里,在薄凉里穿行,在春雨里邂逅,仰望天空,放飞心灵。哐当一声,车到站了,还没有离开车窗,一瞬间,几棵硕大的梧桐树,在不远处,一树淡紫色的花朵,仿佛把站台托上了云端。迷蒙中的一点微光,在幽暗里闪亮,看来,一切的寻找,都是为了更好地遇见。
朦胧里,一笼烟雨,一笼纱。
说不清原因,或许根本没有原因。喜欢梧桐树,喜欢那种带着淡淡忧愁的浅紫色,令人想起江南雨巷,想起那个结着愁怨的姑娘,想起那太息一般的眼光。“栽得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也许,这是记忆里最早的,有关梧桐树的描写。金凤凰是多么神奇的鸟儿,它都迷恋的树,该是多么神奇的树?因了这句话,梧桐树在我童稚的心里,神灵一般地存在着,虽然从未得见。
上了学,在课本、古诗词里有了更多对梧桐树的描写。突然发觉,雨,总是和梧桐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来雨不总打芭蕉,也敲打梧桐,否则太过单调了。最有名的词,“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还有,“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更有“卧听疏雨梧桐,雨余淡月朦胧”“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 ”,有雨、有梧桐,坐着听累了,就卧着听,总之,雨中梧桐别具一番韵致。
是什么时候,真正见到了梧桐树?应该是苏西街上,在高高的楼顶,说高也不高,只有六层。我这个人总爱学学古人,喜欢登高望远。不过既没有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也没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只看见远远近近的大楼、高高的烟囱,还冒着白烟。好在有几棵树、几只鸟,让我的视线不致过于寂寥。远远地,我看一棵高大的树,就在街道对面,一排家属楼附近,应该是在四月,树上开满浅紫色花朵,异常美丽、壮观。
当然,知道这就是心仪已久的梧桐树时,便觉得更加美丽,更加无与伦比。等喇叭一样的花朵落得满大街都是的时候,那淡紫色的花落雨,懵懵懂懂,在迷雾一样的都市,只剩痴醉与怜惜。白天,或晚上,模仿古人,眉头紧锁,学李煜,“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也学冯延巳,“独倚梧桐,闲想闲思到晓钟。”披星星,戴月亮,全是些胡思乱想。仍记得,就在梧桐树下,王大爷支了一个便民修车摊,几十年如一日,免费地为居民修车子、打气。他是个转业军人,身有残疾,可他总是笑呵呵地说,有手、有脚,不能老让国家白养着,总要发挥点儿余热……今年,街上的梧桐花又开了吧,我想,王大爷那爽朗的大嗓门,一定把梧桐花都簌簌地震落下来。
细雨继续敲打地面,微风吹拂它所能触及的事物,紫雨裙纱、梧桐花瓣,在百亩竹林缓缓降落。朋友们一起围坐在梧桐树下,和着清风举杯邀月,嗅着花香开怀畅饮,伴着流水吐露愁肠……风过南园,天上仙女都撒下了美丽的虹,朦胧月色照着依稀的倩影,灵巧的织女旋转着水袖、衣裙……飞飞落下,飘零点点;流连树下,与落花为伴。看着你,带着醇厚款款走来……即使,晶莹的雨滴打湿额头,你仍旧粲然地微笑。
一层烟雨,暮春的午后,在晶莹的雨滴里,采撷一个轻纱似的梦,给你,给我,给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