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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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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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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老屋

   


       睡梦里的故乡,总是家的那个老院子,斑驳的篱笆墙,掩映着岁月的沧桑。

细雨微凉,在一片迷蒙的水汽里回到家乡,广阔的原野更显葱翠,仿佛听见禾苗拔节的声响。路旁的蒿草和树木褪去了萎黄,显出一点精神来,一阵颠簸,车停在老宅后园,脚便落在了沙石小路上。细雨漫过石子呈现出温润的光泽,栅栏与篱笆被雨水打湿,像用古旧的相框圈出了一园子的碧绿。顶着雨滴的韭菜小葱似乎裹挟着一股酱香充斥着鼻息,脚却在小径里踩出一种节奏来。

院落有些泥泞,被母亲打扫得干干净净。走在庭院里,一切如旧,青石板默不作声,大柳树随风摆动。树下的瓶瓶罐罐已被收走,记忆里一直堆在那儿,形形色色、五彩缤纷的。它们陪着老井、柳树和年迈的父母,也许还残存着年下的热闹和孩子们的笑声。现如今,母亲也要远行了,收拾走这些瓶子罐子,院子扫了又扫,像是还给它们一份尊严一样。可是,小院怎么会孤单呢?树木还会继续生长,小草格桑花还会发芽儿,篱笆们还会老下去,老屋也会继续衰颓,只是会缺少一些鸡鸣狗叫的生气罢!

老屋很沉默,它陪伴着院子,等着回来,看着离去。孩子们长大了,老屋变得越来越矮,苍老破旧了。它的外墙在脱落,顶子漏了雨,粉刷过的墙壁呈现凹凹凸凸和烟火熏染过的痕迹。家具旧了,斑斑驳驳的,镶嵌着我们儿时的照片。一架老式缝纫机也累了,放在角落里,摆放着茶杯、茶壶和母亲的线笸箩。墙上的蛛丝和空气中的灰尘在窗子透进的光里漂浮,时光仿佛在穿梭,空气中分明嗅出一股熟悉的味道。窗台上的菊花开了,精精神神的,它们欣欣喜喜地生长,从不见颓废和悲伤。透过窗子,风吹进来,树叶唰唰地响;雨来了,瓜菜们油汪汪地笑了;雪飘下来,它们便躺在雪被子下面睡去了;鸟雀们飞来,站在杨树枝上鸣唱,它们总是老样子,不悲不喜的,一直会陪伴着老屋吧。

老屋虽低矮破旧了,却掩藏在一大片杨树林里。看看天,雨后的天空多么蓝,云朵仿佛挂在树梢,掉进屋顶了。它们光亮亮地衬着老屋,使老屋也精神了许多,哪里会倦呢。看看周边的这些树吧,西边一片,南边一片,它们相互独立又连成整体,那么亲密无间,又保持距离,相互尊重又相互鼓励。树木小的时候,一段段枝条被父亲栽在泥土里,父亲是高大的,老屋也是高大的。多年以后,小树苗长大了,父亲老了,老屋也矮下去了,远远望去,树木像一把把大伞,似乎要为老屋遮挡风雨呢。

小时候,总喜欢赖在树林里,一点也不担心红蜘蛛落在头顶,黑蚂蚁钻进裤腿儿,毛毛虫蜇上自己的手指。我会悄悄地偷出母亲的被单,绑在树上做成“吊床”,然后悠闲地躺在上面看鸟、看云、看蓝天。鸟儿是麻雀、啄木鸟、喜鹊居多,吵闹一阵便无了影踪。蜻蜓多半喜欢开阔地儿,白蝴蝶最多,它们穿梭在花丛草隙,有时吸食露珠,有时舔舐花粉,你去扑它,它轻巧的身子飞飞停停的,一会儿便没入菜花里寻不见了。有时玩累了,在吊床里睡熟,等一觉醒来,夕阳已经斜斜地照进树林,投下一片光亮的影子。那些余晖,染红了树林边缘的草地,花朵也变了颜色,迷迷蒙蒙的,像涂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如今的杨树林遮天蔽日的,一阵风过,树枝都倒向一边,碧绿光滑的叶子上下翻转,哗啦哗啦响成一片。树干粗壮已经抱不拢,它们一直在,生长着,那么平常又普通。它们铁了心似的陪着老屋,像是你在我会在,你不在了,我也会在的样子。静静地,在湛蓝的天空下看着它们,树枝掩映下的老屋,有时露出一角屋檐,有时瞥见蓝色的门窗,有时还能看到母亲晃动的身影,或是驼背的父亲正在羊圈里喂着小山羊……这个时候,我喜欢在树林里踩着那些腐叶,抚摸那些凹凸不平的枝干,或者在花丛里看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树林回馈我一抹清凉、一两声鸟鸣和飘过的白云,亦如孩提时一样。

家西有个开阔的场院,用篱笆遮挡,是个捉蜻蜓的好去处。和小伙伴们找来一根葵花秆儿,用刀在顶端劈开一个豁口,支上一根小木棍,举着它到房前屋后沾满蜘蛛网,一个三角形的捕捉器便做好了。夏日的阳光一定很温暖,大人们都困倦睡晌觉去了,房前屋后静悄悄的,小树林也静悄悄的。小孩子们喜欢阳光,喜欢阳光里蜻蜓闪着金色的翅膀,喜欢看它静静地站在篱笆上,有时转转大大的眼睛,有时翕动一下透明的羽翼,偶尔还金鸡独立搓搓前爪,像在想着什么心事。我拿着“捕捉器”,裙子和凉鞋不出一点儿声音,而网子却悄悄地伸了过去……结果可想而知,我们的瓶子里会装满各种颜色的蜻蜓和蝴蝶,它们飞着、撞着、纠缠在一起……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我也从断断续续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走出树林,站在一个高高的土埂上望向远方,这片黑土地是多么地辽阔啊!看着它,仿佛听见父亲劳作时发出的喘息,看见母亲去打车轱辘菜和灰灰草的身影,那些春风里挥手的蒲公英,数不清的朝向阳光的向日葵,昂昂叫的黑毛驴和蹦跳撒欢的小山羊,还有去学堂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自北向南一直流淌的小河,以及一起长大的阿英、柱子、香妹、树籽儿……

一切的记忆还在,一切似乎又在流走。羊肠小路不见了,小壕沟干涸了,小伙伴们都各奔东西,走散了……只剩下那片黑土地,剩下孤独的老屋,还有不停生长的大杨树。那硕大的树叶子,在风中、在雨里,哗啦哗啦——响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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