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丹
鲁迅文学院学员
远山一线，残阳如血。一座座圆形方形的土楼沿着地脉镶嵌在丘陵沟壑之间，牢牢地扎根在广西壮族自治区的土地上。谁也不知道这群居民在风雨中矗立了多久，祖祖辈辈的广西人很早以前就已在这里繁衍生息了。走过了一层又一层，跨过了一道又一道，古老的村庄里似乎锁着数不清的故事，直到推开那一扇扇沉重的木门，一切才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阿桂，是在抵达桂林的那天晚上，他在大厅出站口等着我，手里拿着绿色的小旗子，穿一身红色民族服饰，他不像其他地接那样热情，从机场到旅店，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叮嘱我在桂林过马路的时候千万要注意电动车，因为这里每家每户至少都有三辆电动车，过路的时候横冲直闯不看行人，要是撞到谁了，谁就得赔钱。
我有点儿不敢相信，但接下来的几天，让我见识了桂林确实是一个电动车“横行霸道”的地方，尤其是到了上下班高峰期，路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电动车，就好像蚁群在觅食一样。
原本从济南到桂林的航班，落地的时间刚好是在晚上七点整，我心想去吃一碗正宗的广西螺狮粉，然后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然后开始明天的行程。可是没有想到是跟着“拼团”来的我是最早一个下飞机的，得在机场里面等其他人到齐了才能去住宿的地方。于是我就这样又困又饿的等着，一波又一波，从北京，从西安，从上海……直到晚上十一点多，终于坐满了一辆大巴车才离开。
这里的夜和山一样静得闷沉沉的，是那种又潮又热又有味道的静，关在蒸笼里被气熥的静。每个城市都有属于它自己的味道，这儿的味道不是随着季节更替变化的，它的酸臭味儿和香腻从不混杂，酸臭的是满街叫卖着的螺狮粉，香腻的是满城盛开着的桂花。
由于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车开得慢吞吞的。大巴车司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站一站地送大家到指定的休息区。我所住的那个地方在街尾，也是最后一站。阿桂说我的运气好，下了快一个月的雨，我一来天便晴了，这可是这个月以来他第三次看到太阳。也许我的运气真的很好，未来这些天在广西都是晴天，直到离开的那一天才下了一场毛毛细雨，但我的航班却没延误。后来听阿桂说当天还有回南京的两位老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航班延误到了凌晨一点才起飞。
早晨的阳光是一层薄薄的黄，从山那边的雾岚上面流过来，先是涂到竹林上，使竹林像洗刷过一样地嫩翠，后又流过瓦檐，再摊满它，湿润的地面被阳光蒸腾起一些弯弯曲曲的雾丝。阿桂说，今天先带我去见一个名叫丽琴的女生，她住在稔歌村。
广东话这个“稔”字发咩音，和当地的稔果一样，念nem，“嫩”字读完后把嘴巴闭上，含着发声。总之，我是读不出它的味道来，一定要当地的人才能读得出来。
一大清早丽琴一家就都起来忙活了。丽琴家门前有块小空地，爸爸就把空地耕出来种菜，这样就算不去集市也可以吃上新鲜的青菜。平日里都是丽琴妈妈择菜做饭，爸爸生火，丽琴也会帮忙做饭，调味，然后几个人围着火炉聊天，而丽琴妈妈总是很贴心的帮一家人盛好饭，吃完饭后爸爸妈妈像往常一样下地干活，一向闲不住的奶奶就去喂鸡了。
学校放假了，留了很多作业，为了省电，丽琴就搬个凳子在比较亮的堂屋看起了书。丽琴学习很好，从小到大奖状证书贴了一整面墙。虽然从小就很优秀，但丽琴说，上初中的话，其实是有一点难受的，因为很多，就是那时候她在的班，还是很少有人是中越混血儿，有很多人对那种越南来的，或者是中越混血的人带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可以从他们的话中知道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歧视感。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捡来的孩子，才感觉跟别人不一样，她那时候也不怎么敢跟家里人说，就是心里有一点伤心，为什么别人都是那样子的，只有她这个是不一样。
但其实中国和越南都是同一人种，边界靠近所以有相同点，不像亚洲和欧洲混血那么明显显示出来，所以中越混血大部分分辨不出来，但在丽琴家所在的稔歌村像她这样的中越混血儿还是很少见的。这里的壮民比较多，又是情歌的故乡，所以每逢一年一度的二月春社，也就是农历二月初二，全乡人民和邻近乡镇的群众齐赶平朗圩，举行舞龙、舞狮、唱山歌、武术表演等，热闹极了。在这里，三日成一圩，每到那时便会有南阳、峦城、良圻、飞龙、新福等地方的人前来赶圩。
丽琴说，她的外婆家在越南，有一年外婆说很想念她，然后就自己一个人来了，而且那时候她外婆的年纪也比较大了，就想多拍几张照片纪念一下，外婆说因为可能到时候她就走不动了。路途比较颠簸，那个时候的路没有现在这么好。外婆怕以后来不了了，就拍了很多的照片，然后她就拿着那些照片回去了，走的时候还说，丽琴呀，你以后要努力一点，像弟弟一样成才。所以丽琴从小也希望以后长大能够自己办签证，回去看一下外婆，希望那时候外婆身体还比较硬朗，还能够看到健康疼她的外婆。希望中越能够和平一点，因为有国才有家，如果两个国家之间都不和平的话，那像她这种尴尬的家庭都会很受影响的，当然也希望不只是中越，还有有一些接壤的地方，也会有许多像她这种身份的人，如果两国有冲突，这些家庭就会比较尴尬一点，所以还是希望最好是各个国家之间能够和平一点。
快中午头的时候，丽琴的爸爸妈妈干完农活回来了，在丽琴妈妈做饭的空当，丽琴又说起来对于父母婚姻的印象。她说：“老爸老妈呢，他们的相识应该是跟现在年轻人恋爱有很大的区别，简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很将就的在一起了，那时候也没有什么爱情可言的，后面的话，他们自己也没有感觉到彼此有多重要，但是却能感觉到那种相濡以沫的温暖。他们的婚姻方式就是先结婚后恋爱吧，不过后面他们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感情反而越来越坚固了，不像现在很多人就是很容易就离婚了。”
丽琴爸爸曾出过一次严重的车祸，被伤得很厉害，大面积受伤，只能躺在床上，腿根本就走不了，到现在还留个疤。那时候看到爸爸的第一眼，丽琴整个人吓得不敢动了，而她妈妈也是一直在颤抖，流着泪，骂骂咧咧地说：“开车一点都不小心，做事一直都是不稳重，一直都是这样子！”丽琴知道妈妈这样子其实是很在意爸爸的，因为爸爸是家里的支柱。那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崩塌的，但是幸好都熬过来了。他们一直是小打小闹，经常会有一些小吵架，但是越吵感情反倒是越来越好的。丽琴还说道，爸爸比妈妈要小一岁，而且男生一般要比女生晚熟一点，所以平时生活琐事都是妈妈来处理，什么洗衣服，还有收拾东西去哪里，都是妈妈自己一个人来的，而她在越南那边基本都是不用做什么累的活儿，手也不用这么粗糙，现在经常要种什么甘蔗啊，弄东弄西的，就是很容易受伤。可虽然妈妈在家里受了很多苦，但是和爸爸的感情很好。爸爸对妈妈的照顾很细心，经常帮她疏通头发上的结。
当我提出看结婚照的请求时才发现，丽琴的妈妈把结婚照藏在了背包的最深处。她说这样就不会丢了。
平淡的婚姻，不是无味，而是亲情。
阿桂也和聊了聊关于中越家庭的情况。他说：“为什么到越南去讨老婆呢？因为那时候经济不像现在发展的这么好，那时候很多家里穷的找不到老婆，越南也是很穷的，所以也就互相来往交流，通过上街啊，打工认识，这样就相遇了，结婚了。不过小孩有户口，母亲因为现在我们国家还没有政策出台落户，所以母亲没有。还有一种现象，就是有的小孩从小就奋发，总归要报答父母的，他是知道的。知恩图报，孝顺老人。天下儿女都懂得这一点。即使是中越家庭也可以过得很幸福。其实这些中越家庭基本都很美满，像丽琴这种有过被歧视经历的其实并不是很多，而且他们也都基本上可以在家庭的关爱里，走出那种被人歧视的心理阴影。”
我在稔歌村住了三天，有些不想走了，心想等老了就到这儿养老，这儿的春天像是被时光折叠过了似的，了无痕迹地跳进万物吐纳旺盛的初夏，然后把花儿开得到处都是，尽显着绽放之美，这儿的空气湿漉漉的，很温润，就好像能让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细孔都能喝饱山泉水一样，也正因为如此，我来之前准备的两盒面膜到最后都没有派上用场。
我穿着单衣，趿塑料拖鞋骑着单车在花荫里穿行，后背微微地出汗，温润的风快要把我的骨头给吹酥软了。等我终于找到那家“铁西第一家老字号玉米糖水”的时候，店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难怪阿桂叫我早点过来，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要了一碗招牌玉米糖水后，我又跑到临街的店铺去买了两个包子当早点，一个芝麻馅儿一个红糖花生馅儿，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馅儿的包子。吃着包子，我美滋滋地笑看包装袋上的广告语，大美广西，醉心之旅，品阳朔变幻动静和谐，游遍广西，体会14地市百变风光，感受八桂大地人文风俗，跟着心去旅行，在广西邂逅最纯粹的美好！
竹排在江中轻轻晃动，伴着那山伴着那水，一幅幅美丽的山水图便呈现在了眼前。在你的脑海中，广西是一个什么样子？广西的农村又是一个什么形象？广西的经济在全国范围内确实不够发达，摩天大楼、地铁、豪车，大型的商超……对于不了解广西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应该跟广西没有什么缘分，对城市的想象可能如此，对农村的想象亦可能是如此。然而，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高山、海洋、森林、河泽、都市、乡野……广西的生活都只与山水有关。仰仗天赐，生生不息，苦乐其中，山的国度，水的沃土，群山环抱的盆地之家，悬崖上安居，深海下探寻，变幻莫测的天坑，黑暗中未曾现身的物种，世界上最深洼地中的人们，山和海之间，无数人类与自然携手早就的秘境，每一寸土地都点燃了人们无穷的想象，而它似乎也正在等待着被探索，被解答！
陌生城市的一天，生命都是崭新的。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根植于山水之间，得益于自然的启示。稔歌村的点点滴滴已经渗透进我的血液中，它像一个悦动顽皮的小精灵。这个世界是嘈杂的，而稔歌村是宁静的。难怪人在一个城市生活久了就会想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出发是为了更好的回来，是在嘈杂世界中所向往的那丝宁静，是从繁忙中解脱的力量，是繁华中寻回的本真，是阳光，是空气，是时间，是亲人和自己。
今天的稔歌村，有一群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表演舞台。距离演出还有三个小时，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在天黑之前把舞台布置好。十天之前，荆小刚所在的戏剧团受到了盛情邀请，他们将要在这里进行为期三天的演出。
稔歌村里流传着一个故事，在宋朝的时候，一位叫赵祠云的太子带着与他相依为命的狗流落到此，靠狗打猎为生，这位太子的故事在正史里无片言只语的记载，太子的真实身世无人知晓，是宋王朝宫廷斗争中落败的王子，或崖山海战时，南宋左丞相陆秀夫背这个假的王子跳海，而真王子赵昺隐姓埋名流落到此？千古之谜有待史学家来揭开。后来，村民为纪念太子，建了一座太子庙，每逢太子诞辰那天，村里举行盛大的彩车游行，这是全村男女老幼均参与的项目，德高望重的人走在游行队伍的前面，带着代表太子的狗的图腾，后面紧跟着舞狮队、舞龙队以及展现各种民间故事和祈福为题材的花车队，好不热闹。有时还会搭台唱戏，请来当地小有名气的牛歌戏戏剧团。其重视程度不亚于岭头节。岭头节又被叫做跳岭头，是广西南部地区最为重大的节日庆典，民间有“岭头大过年”的俗语。岭头节中最重要的祭祀活动是跳岭头，是一种为村屯辟邪收妖除瘟，祈求庄稼丰收，人畜平安保护村屯清吉所进行的一种宗教活动，故称为“跳岭头”。又由于各村每年都要在农历八月至十月之间举行一次，形成一种过岭头节的习俗。
这是一场人与“神”的隐秘契约，千百年来，古老的誓言以一种令人敬畏的仪式流传至今。
第一次听到荆小刚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阿桂要带我去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呢，但是没想到站在我眼前的会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姐。荆小刚说她从十五岁就开始学牛歌戏了。因为她的父母是牛歌戏的戏迷，在她小的时候常带她去看牛歌戏的演出，初中毕业后，她便报名参加了县里的牛歌戏剧团，得到了老师的专业指点。演出结束的时候，荆小刚还带我和阿桂在壮寨，参与了壮乡摏糍粑。荆小刚虽然是汉人，但她和附近的壮民关系很好，会说不少壮语。壮族的文字是壮文。分为古壮字和壮语拼音文字两种。古状字也叫土俗字，产生于唐代，是由壮族一些受汉文化教育的文人，也包括巫师，借助汉字或汉字的偏旁部首创造的。古壮字民间普遍使用的有4800多个字，另外，还有音同义同而写法不同的异体字8000多个。古壮字的构造方式，是借、仿、创三者结合。借，是借汉字或汉字的偏旁部首。仿，是模仿汉字六书中的方法。创，是再创造文字。
荆小刚教了我几句，我用汉语做了标注。你好是呐籁；你好漂亮是呐好漂亮；梳子是妾；杯子是坚；大哥是包妈；大姐是北妈；跟我走是您摇拜；开心是哒瘾；吃饭是粘狗。
老早我就知道巴马，但是总没有机会，原本计划离开之前去那儿瞅瞅，可阿桂吃错了东西，上吐下泻地折腾了一夜，最后住院了。他叫我自由活动，却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要离开旅馆半步，弄得我好像是没有断奶的孩子一样。我嘴上说着放心吧，可才离开医院，我就去找了一个旅行团。
报名参加这种旅行团的人很多，但年轻人很少，每个团都平均分配，我们这个团里除了一对年轻的情侣和我以为，都是一些年过半百的叔叔阿姨们。一上车，导游便开始向大家介绍她自己。这个女孩子的声音很温柔，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好像棉花糖一样。她说道：“大家好，我叫阳敏，阳是阳光的阳，但读起来可不是阳光的阳，而是插秧的秧，这个姓氏不多见，大家叫我小敏导游就可以了。”
小敏导游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带大家玩好的，但是才第一站她就没有按照行程表上安排，带我们去看景点，而是直接把我们安排到了购物店。那是一个卖银饰的寨子，过寨子的时候可以和一些穿着民族服饰的阿姐阿妹们合影，一张小照片要二十元，一张大照片要五十元。怎么说呢？小照片小到只有大拇指那么大，几乎看不清人脸，而大照片和五寸照片差不多。寨子里面什么银戒指银手镯银碗银筷琳琅满的让人目不暇接，但价格很贵，平常十几块钱一克的银子到这里就要贵出好几倍来。就拿一枚戒指来说，平常市面上的纯银戒指最贵不过一百块钱，而这里最便宜的也要五六百元，但这里的银子色泽却非常独特。寨子里负责销售的阿姐将一瓶墨水分别倒入两只盛了水的银碗中，一个是普通市面上卖的银碗，一个是寨子里面卖的，她用筷子搅拌几下，然后不一会儿功夫，那个市面上卖的普通银碗里的水已经变得浑浊，而寨子里所卖的银碗里的水却依然清澈。我心想这也许是一种魔术，可负责销售的阿姐当着大家的面儿喝光了那碗掺了墨水的水，我就又不太确定了。
小敏导游要求大家每人购买一件银饰，这是必须消费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你人都来了，总要带点当地特产回去吧，而这银子呢可是个宝贝，买了回去便可以延年益寿，包治百病。试问谁不想把健康带回家呢？于是，团里面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纷纷掏腰包捧场。我混在人群中打哈哈，只看不买，可没想到不买就不准离开。我老早就听说这种特价团的“惊险刺激”，今天终于见识了，但不知怎的，我竟然还有一些小兴奋。我假装哭丧着个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对负责销售的阿姐，说道：“小妹啊，不是我不买，是我可穷可穷了，我买不起啊！”
没想到这位销售阿姐竟然朴实地对我说道，没有关系，您根据自己的情况买就可以了，那边有比较便宜点的戒指，也就一两百块钱。
我见她这么实诚，便和她多聊了几句。看起来，她也很乐意和我聊天。她对我讲了一些关于她家乡山里面的事情。当说到山里生活又穷又苦，特别是新冠肺炎蔓延开来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封闭了，她家里面种的果子熟了没人来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烂掉，快递也不给发货，自己又吃不完，周围的村子都是一个样儿……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湿润了起来，这下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虽然我不富裕，可也用不着为三餐奔波犯愁啊，于是我有些愧疚地买了一个手镯。
接下来第二站第三站第四站全都是购物站，眼瞅着一天的行程马上结束了，小敏导游有些急眼了，几乎是吼出来的，“大家觉得这样好吗？你们不觉得难堪吗？看看别人的团，再看看我们，人家买多少东西？你们买多少东西！”
其实我们买的并不少了，有几个人买了银水杯和银碗，还有到玉石店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大大小小的玉饰品，只是当时另外一个团的一位老先生花了三十万买了两块鸡血玉，小敏导游眼馋得牙痒痒，就只好数落我们。
一位老阿姨掏出了手机，对准小敏导游录像。
小敏导游立刻气红了脸，说道：“这位阿姨不用你来录像，车上都有监控，我说的话都是在合法的范围内，大家将心比心，我也要养家糊口，还有司机大哥，我们这一天陪着你们，这么热的天，说的口干舌燥的，难道不需要给服务费吗？你们既然选择了报这种特价团，就只能通过购物来弥补，如果你不想购物，一开始就不要报这种团，还不如报纯玩团呢！”
见没人吭声，小敏导游只好挤出一丝笑，又说道：“算我求求你们了，现在你们还能出来玩，就不至于是穷到揭不开锅，可我真揭不开锅了，我不是骗你们，我老板刚打电话把我臭骂了一顿，如果你们再不买东西，就扣我钱！如果你们再不买东西，我就直接把家里供的貔貅换成你们好了！”说完，她气急败坏地带着我们来到一个销售驼奶的地方。这里正在搞活动，而参加活动是不需要花钱的，并且可以拿到免费的礼品，但是要配合着做游戏。这个游戏非常的简单，就是跟主持人赌信任。主持人说，免费给的东西是不会有人珍惜的，所以必须拿钱来买，不过她准备了红包，在里面放了现金，如果信任她就先给她转账，但这个钱不是用来买产品的，稍后她会发红包还给大家。也就是说还是不用你花钱就可以拿走你想要东西。
这听起来怎么感觉好像是天上掉下来了一大块馅饼似的。但，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吗？
起初是驼奶皂和牙膏之类比较便宜的东西，这样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所谓地掏出钱来“买”，然后主持人再分别把红包还给大家，从几十到几百不等，每个人都只赚不赔，于是所有人都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深信不疑，就好像赌局一样，越来越上瘾，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主持人拿来的红包里到底有没有现金，也不知道这里面的钱和付出去的会不会一样多。尤其当那对情侣用这样的方法“买”了一个银水杯的时候，因为这个银水杯需要1200元，主持人给红包就不那么痛快了，像是在吊人胃口，慢吞吞地从红包里抽出一张一百的，然后再抽出两张一百的……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主持人给了那对情侣500元，便不再掏红包了，而是一脸怪笑着地问道：“如果我说红包里只有这么多，你们还愿不愿意和我赌信任？”
那对情侣慌了，可还是一牙咬，说道，“愿意！”
这个答案似乎让主持人很满意，她点了一下头，然后拿来剩下的红包，拆开，里面竟然还有钱。那对情侣见状，立马数了一数，然后他们好像是打赢了一场仗一样，骄傲地扬起了手中的钞票，炫耀给大家看。还真是1200元呢，不多不少啊！这样，他们没花一分钱就拿走了一个银水杯。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按照相同的游戏规则分别“买”走了几样比较昂贵的东西，最后重头戏来了，主持人搬出一箱驼奶奶粉，热情而隆重地介绍，但所有人都无动于衷，这时一直闷不吭声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穿着花衬衫的大姐像是赌上了身家性命一样，花了16800元“买”了一箱24罐装的驼奶奶粉。主持人立刻眉开眼笑地说，这样一个红包不够，得拿五十个，但还是老规矩，丑话说在前面，谁也不知道红包里面到底有多少钱，有没有钱，可是拿多少都不允许反悔！要不然就不要跟我赌信任！
花衬衫大姐立马点点头，说道：“给多少我就拿多少，绝不反悔，大不了就相当于我买了这些奶粉，又咋地。”
她的老公似乎有点不儿放心，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地说道：“万一里面真没钱呢？”
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怕啥，前面几回都给了钱，这次怎么可能不给！”
就在她满心欢喜地拆红包的时候，小敏导游开始组织大家离开。今天的行程到此结束了。我是第一个离开的，所以我并没有亲眼目睹那位花衬衫大姐到底有没有拿到那16800元，但听说她拆红包拆到最后的时候哭了，因为第一个红包里面有1000元，第二个有500元，第三个有300元，第四个有200元，第五个有100元，而剩下的每一个红包里面只有十块钱。
她老公咆哮，这是非法传销，如果不给退钱就要报警！
具体的情况我不得而知，只是看到一脸垂头丧气地小敏导游和那位花衬衫大姐一起离开了。
这本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世上骗子的伎俩无非有四：一是利用他人的善良；二是利用他人的好奇；三是利用他人的恐惧；四是利用他人的贪婪。而最后一种，得逞的概率相当之高。总想着要去占别人的便宜，所以才会被别人占了便宜去。一切只因为贪婪，只因为你认为只有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子，但其实最傻的那个人是你自己而已。不过，这场旅行它符合我的价值观。正如小敏导游说的那样，既然选择了廉价团，就要花钱用其他东西来补偿，这是你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在你能力范围内的量力而为的消费，既来之则安之，何苦到最后的时候再去较真儿呢？人往往总是想要的太多，所以得到的就会太少。现在，我饱了眼福，又满载而归。当我把这些事情告诉阿桂的时候，他白了我一眼，一脸心疼地嚷嚷，“亏了亏了亏大了！”
我笑了笑，说：“我只是用车费钱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虽然有可能会比你们当地人去买要贵了一些，但导游和司机大哥带着我转悠了一整天呢，我总要给人家一点辛苦费吧？还有卖驼奶粉那件事儿，可比看电影精彩多了，那可是现场直播呀，如果不是报了这样的团，我真的想象不到这辈子还会经历这样的事情，你上戏院去看电影总要给电影票钱吧？毛主席教导我们看事情要一分为二，既看到它的不好也要看得到它的好，这叫‘两分法’前进。所以，这笔帐这么算，你就不会觉得亏了。”
阿桂好像听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然后随即又摇了摇头，还是那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说去给我送行，被我婉拒了。临走前，我才想起来除了工作照以为，我竟然没有拍一张生活照留念，于是在去飞机场的路上，我四处寻找可以合影的“模特儿”。
这个时候的桂花有的已经开了，但还不是大面积盛开的季节，所以花香没有铺天盖地，只是四分五裂的散落在路上。一个慢弯，香气聚集的阳光下，拴在树上正一缕一缕尝鲜的水牛映入我眼帘。跟水牛的主人老汉商量了一下，我请他帮我拍几张照片，并夸他的水牛养得好，像网红一样，老汉笑得合不拢嘴，满口答应道：“好！好！”
我慢慢地靠近水牛，可又不敢靠太近，隔着树，歪头冲它笑。
水牛在树另一边，扬了扬牛角，亮出迷蒙的眼神，平视我，同时鼻子喷气，嘴唇动了动，大概意思是说既然要合影就靠近一点，离那么远是怕我吃掉你吗？于是，我试探性地挪了挪身子，然后一点点地靠近……
它虽然是庞然大物，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阳光下的镜头最终定格在，我和水牛一起扬起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