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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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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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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睡美人

马卡丹

来得早了些,山野正是黎明前的静谧。村庄还在沉睡,若有若无的鼾声从沿山错落的房舍中漫出,与层层梯田上方飘荡的晨雾、绿树梢头间或的鸟鸣相汇,然后徐徐上升,把你的目光,牵向山的高处,牵向云端。

这是一个叫做“睡美人”的景区,位于龙岩市新罗区江山镇。在中国,这样酣睡着的“美人”知有多少呢?华夏大地上向来不乏山的身影,这些铁骨铮铮的山啊,一座座阳刚十足,但无论再峭拔嶙峋的山体,其顶端山脊线,往往却是美妙的弧形。每每几座山峰山脊线的连接,便勾勒出一个躺卧着的妙龄女郎的曲线,仿佛几个铁塔似的汉子,托举起一个柔若无骨的曼妙身形,总能让无意中瞥见的帅哥壮汉心旌激荡。当然,绝大多数的“美人”是需要想象的,需要依凭曲线在似与不似之间追寻,这里却不同,你只须走进景区,只须仰望,任是三岁孩童也能立马辨出“美人”的身姿。她仰面向天,是那样地恬静,那长发、额头、眉眼、鼻梁、微张的嘴唇、略翘的下巴、浑圆的脖颈、高耸的乳峰……那是一个高卧云端活灵活现的“美人”呀,凝神谛听,你甚至可以感受到她那微微起伏的呼吸。

而此刻,云端上的“美人”正在酣睡,以雾为枕,以云为被,梦幻一般地飘渺。晨风轻拂,云衾微开,“美人”若隐若现,好一幅景致呀。你伫立着,仰望,久久仰望,你的目光牵出了天边第一缕霞光。霞光渐浓,渐霸气,不由分说逮着云雾便是一通霞彩。云遑遑地遁了,雾急急地逃了,无所不在的霞光拥着“美人”,“美人”的额头脸颊下巴胸脯全都灿灿地亮了,真是霞染“睡美人”呀。你这才惊讶地发现,“美人”的乳峰一侧,那几个小小山峰,竟然组成了一个婴儿的卧像:大大的头,凸凸的额,扁扁的鼻,翘翘的下巴,像是刚刚吸饱了母亲的乳汁,他睡得甜蜜而安详。哦,这酣睡的母与子,这静谧的天与地,一时,你看得有些呆了。

缓过神来,你不禁想:混沌初开,群山出世,造化把天与地打造成硕大无朋的产房,原初的分娩的阵痛中,这母与子或许就在此睡成一道风景了吧。一亿年又一亿年,亿年复亿年,多么漫长的时光,漫长得你根本无法想象,不,整个人类都无法想象。所谓千年之约,所谓等你一万年,人类想象的极限不过是千年万载。如果太阳有记忆,如果月亮有思想,轮番流转的阳光月光会告诉你人类的短视。远在人类想象的极限之外、之外,这天造地设的母与子,就这样躺卧着,亘古地躺卧着,闭着眼睛,享受,享受阳光月光星辰淡淡的微光温情的抚摸;侧着耳朵,倾听,倾听风声雨声光阴悄悄的足音诗意的问询。

倾听海藻,倾听生命的登陆,倾听……

也许,“睡美人”是造化的一次彩排,有了她才有了人的亮相;也许,“睡美人”是造化的一个模本,正是按她的模样造出女人,才有了人类世界的五色缤纷。她静静地卧在这里,等待,那么长久地等待,等待按她的模样创造的生命,活泼泼的生命,与她相距亿年的相逢。当那一天,树叶裹身的原始人挥着石斧,在她的胸脯上追逐岩羊,她的心一阵战栗;当那一天,断发文身的闽越人把着铜剑,在她的鬓角边膜拜蛇神,她的心一阵酸楚;当那一天,刀耕火种的畲瑶人舞着山锄,在她的颈项间挖穴点种,她的心一阵激动。他们都来了,他们都走了,他们无缘。直到那一天,中原南下的汉人闯进了她的怀抱,几架茅棚,数盏青灯,一个初生的村庄诞生在“睡美人”峰下,漫坡梯田如条条彩带,舞蹈,在蓝天白云之下,在她绝世的大美之前。

酣睡的“美人”开始苏醒,亿年的守候之后,才有了人类记忆的千年之约。朝耕暮息的山民,世世代代与她相伴,他们,看见她风姿绰约的身影了吗?发现她无与伦比的美了吗?

他们也许没有看见,尘俗的眼睛不曾留意造化的精彩;他们也许已经发现,敬畏的心灵不敢仰视女神的丰姿。那么,就这样依傍着她吧,无须言语,无须!就这样贴着女性的柔美、母性的慈爱,让一颗又一颗心,在母爱的光环下安宁;让一代又一代的人生,上演云端之上,那母与子的温馨。

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早春,是夕阳西下晚霞绚烂的黄昏。一位知青难耐劳作,翘首西望。这一望,便成经典——万缕霞光中的“睡美人”从此进入人类的视野,书生的浅薄令他大呼,美是需要发现的。所有的眼睛都在他的呼声中仰望,从此,仰望,成了面对“美人”经典的姿势。

她静静地卧在那里,不因物喜,不以物悲。无论人类发现与否,她还是她,永远是她。发现只对人类有着特别的意义,自以为是的人类,实在太缺少发现的眼睛了。造化在广袤的天与地点化出多少神奇,人类可怜的发现与之相较,难道不是沧海之一粟?

默默地,仰望,久久仰望,在酣睡的母与子面前,在造化的大手笔面前。这是你、我、他……所有懂得敬畏的生灵,永恒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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