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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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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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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爷爷

2022年2月11日,晚8:00,我爷爷去世了,享年82岁。

得知消息后,连夜请假,疫情防控形势下,单位请假多走了几道程序,但还好批准了,在第二天一早坐8:00的飞机开始往家的方向奔,到家时已经12日中午1:00了。我的丧假就此开始,如若爷爷不去世,我都没机会回趟家,工作以后,与亲人团聚竟要以这种方式,不过,我还是回家了,但也确实晚了,有遗憾了。

姥爷说,爷爷最后走的时候咽了三口气,咽第二口气时嘴里有些血,他一直陪在我爷爷身旁,爷爷最后好像还有没说完的话,转着头看向他,眼神中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你爸出去给你爷爷买药还没一会儿就走了,走的很利索,没遭罪。”姥爷也很利索地说。

养老院的院长说,爷爷早上吃了大半个馒头,吃完饭后往房间走时说腿上没力气,联系了我爸,我爸便把爷爷接回家里。

我爸说,爷爷接回来后就联系医生来给他看情况和输液,爷爷中午还自己上了厕所。“你爷爷对我说他好像撑不过今天了。”

医生说,高血压,很有可能是脑出血。

我爷爷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不爱言辞,也许是因为不善所以不爱,亦或是因为不爱所以不善。从小到大,他从未对我表露过他的内心想法,对我哥也是,他眼神深邃,更显得他深沉。但养老院的院长说爷爷经常向院里的其他老人夸耀他的两个孙子,院里的老人们都很羡慕他。我和我哥听到后都很不可思议,爷爷竟还有向人表达的一面,表达的内容竟是夸耀我和我哥。我问我爸:“爷爷会和你聊他的想法吗?”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忆我的爷爷,因为我对他真的不了解,甚至说是很生疏,印象中,有记忆起他就长这个样子,只是头发变斑白了,他左腿关节有疼痛,走起路来不敢太就力,所以走的不快。

小时候,应该是还上幼儿园的一个暑假,我是在村里过的,城里的院子要收拾,爸妈便把我送回村让爷爷照料。

可是,他哪懂照料,再加上我那时淘气,他总是目光深邃地看着我笑。我说我喜欢吃方便面,他便总给我煮方便面,我说我喜欢吃方便面里的粉包调料,他便每次煮面时放半包粉包留半包,我便拿着半包吮着吃。也许当时的大人们会看着我恓惶可怜,但在一个爱吃方便面的年纪便能随时吃上方便面实现方便面自由,这于当时年幼的我来说无疑是幸福的。因此,与爷爷相关的记忆便与方便面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日后每每回村里,便都要爷爷煮面吃。

那个暑假的一天,我随爷爷去地里,他在劳作,我在旁边捉弄小昆虫玩耍。我远远听到有人叫我,抬头一看是我爸,我猜他是来接我回城里的,我兴奋地向他跑去,他向我表明来意后拉着我向爷爷地里走去,他向爷爷道别:“我把文文接走了!”爷爷劳作在地里没有抬头,我以为爷爷没听到,高扯着嗓子喊:“爷爷!我和我爸回城里了!”爷爷还是在劳作没有抬头,当时的我不知道爷爷怎么了,我爸识趣地拉着我走了,走了几步我又回头对爷爷喊我回城里了,他依旧重复着劳作并没看向我们。我困惑、不解,走远一点后,我再回头就看到爷爷在那儿擦拭眼角,以前的我不懂,现在的我懂了。

院子里总会有我的各种吵闹声,我也总会好奇地、不知疲倦地问他好多好多问题,我在屋和院子里冲进冲出、爬上爬下、吵吵嚷嚷,鸡犬不宁、狗都嫌。当爷爷再从地里回到院子时,安静了,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又在煮面时习惯性地放了半包粉调料,他默默地吃完了面。

我哥说,过年他去养老院看爷爷了,那会儿爷爷身体都还很好,没毛病。“挺遗憾没和爷爷照了张相,你没回来,想着你回来我们人齐了再照全家福。”

我爸说,过年去看爷爷时,爷爷说今年文文没有回来。

小舅说,你爷爷肯定最和你亲。

或许吧,也许是吧,不得而知了。最后一次见爷爷是去年年后休探亲假回家,我去养老院看了他几次,每次临走我都和他说不用送了,毕竟他腿脚不利索。但他每次都会送到大门口,看着我离开,我不知道我离开后他会在门口站多久,我不知道。就像每次回村最后告别时,他都会送到那个土坡口,我也不知道他要在那个土坡上站多久,因为每次在车上回头看时总能看到他还站在那儿。

我2月12日、正月十二回到家,换上黑羽绒外套,左臂戴上黑底白字的“孝”,在人们的拥携中我看到了爷爷的棺椁,跪在前面,烧香磕头,眼眶湿润,但眼泪没流。人们四散后,与父母的朋友们客套的恭维后,我独自走到房间,跪在爷爷的棺椁和遗像前,前额着地,任眼泪一发不可收拾地肆虐横流,永别了,爷爷,永别了。

2月13日、正月十三,我醒来后到院子外面看到了爬上山巅的朝阳,我赶忙拿手机拍照。我走到爷爷的棺椁和遗像前,举着手机给他看刚刚拍的照片,嘴里念叨:“爷爷,这是今早的太阳。”我又没控制住自己,好像也无法控制,我想起了那句“今天是昨天死去的人无法抵达的明天”,我又哭了。

2月14日、正月十四的晚上,家里人都睡了,我到爷爷的棺椁前,坐在他曾躺过的床上,收拾整理他生前的衣服,看到那件我带回来的制服时,我竟能想象到他穿着向别人夸耀我们的画面,我抱着那件制服,像抱着爷爷,好像长这么大我从未抱过他,我就抱着,眼泪就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2月16日、正月十六,一大早起来随我爸回村里祖坟破土,那会儿东边的天空没有亮色,月亮在西边布散银辉,抬头可以看到零星闪烁的星星,在这静谧的夜空下,料峭的冬日山风里,我等来了黎明。一抹光晕开始在东边发迹,越来越亮,泛着红,泛着黄,最后红日终于冲出山巅、刺破朝霞,太阳升起来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六的那轮圆月悬在西边的山顶上,日月东西相望辉映。黄土高原上,沟壑纵横;日月同辉下,行色匆匆。破土后,天亮了。这是我记事起,第一次回没有爷爷在的村里。离开村子时,我回头望了望往常爷爷会出现的那个土坡,只有几根泛黄的枯草杆在寒风中摇曳,我的视线模糊了。

爷爷没有任何病征,他走得很快,很安详。我爸妈没有在病榻前照料他一天,他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也许心中有数,他就只有我爸这一个孩子,他心疼自己的儿子,他也许早都知道,他才对我爸说他觉得自己撑不过今天,他也许什么都清楚,只是他从不表达。他的故事他携带着于2月18日、正月十八入了土,2月19日、正月十九我和爸、哥去坟前看他,他还没来得及喝的半瓶酒洒了,他爱喝的豆粉洒了,他爱吃的旺仔小馒头洒了……爷爷,走好,永别了。

祖坟在山上的一块平地,平地边儿有一颗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我们下山走了,我脑海中能想象到爷爷送我们的样子,我说:“别送了,你腿脚不方便!”有啥用呢!他还是会蹒跚着送到那颗树边,我几步一回头,能看到那棵树耸在那儿,走几步下山路再回头,还能看到那棵树,呵,我知道爷爷会站在那儿站多久,他会一直在那儿,眺望着山路,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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