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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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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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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小

毕天霞

 

     50年前,军弟的父亲和我的父亲同在一个单位,我们两家同住一个家属大院。她比我小2岁,长得不算漂亮,但一双眼睛圆圆的,她的姐妹多,家里收入来源仅是她父亲的工资,所以她很知道节省,她的衣服基本上是她姐姐“下放”给她的。

    我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除了去各自教室上课和回各自的家,几乎形影不离,每天上学前她总是到我家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去学校,一起去那个在学校的路口、常年扎着靛青色三角头巾、坐着小板凳、身边永远只放着一只垫着灰布装着半篮炸蚕豆的老王奶那儿,买1分钱10颗炸蚕豆,一起去街头买1分钱两片泡在糖水里的青萝卜或紫萝卜片、2分钱一个被挖去腐烂部分的苹果、5分钱一支白棒冰,一起去百货公司买文具,我们有时各买不同的零食然后分食,我们还分食各自家里好吃的,她还会用1分钱买一把盐水钉螺,因为听母亲说钉螺里面有血吸虫,我从不敢吃,但喜欢看着她吃:含着钉螺的头,猛烈地一吸,“咻”的一声,肉子好像就到嘴了。

    放学后和假期里,我们一起踢毽子、跳皮筋、丢沙包、打瓦蛋,一起裹着床单学戏里甩水袖。最快乐的是,暑假的时候一起去很远的地方挖野菜,一起去捡碎玻璃、找知了壳,然后一起去收购站卖了攒零花钱。我们常常互换积攒的邮票;互换漂亮的刻纸,那时女孩们都喜欢用各色蜡纸反面蒙在相互借来的刻纸样子上,用铅笔涂出影子,再用刮胡刀片刻出来,手巧的女孩刻得相当漂亮;我们互换喜欢的糖纸,夹在书本里。

    等我进高中时,我们不在一所学校了,在一起玩的时间便少了。后来我高中毕业去外地读书,寒假回来,她到我家告诉我她被招工了,在县里一家效益很好的布厂,她说她们厂的花布很好看,都是出口的,街上买不到,但她们职工可以买到零头布,叫我要买就去找她,她还告诉我她自己把名字改了,说原来的名字像男生。后来我真去找她买了一块零头布,我在她们厂里的空地上等她,好长时间,她兴冲冲地跑过来,展开一块白底圆瓣青瓷蓝花的化纤布,说,找车间主任批的才买到,我们都很高兴,因为是零头布,只够做了一件圆角翻领、泡泡袖的短袖衬衫,钉上父亲出差买的像珍珠一样圆润的白纽扣,特好看。

    我实习那年,分在离县城不太远的一个乡镇中学,按照报到要求的时间,8月下旬的一天,我去找她,请她陪我去报到,她欣然答应。午饭后,我们一起去县车站,买了去镇上的车票,上了车20分钟就到镇上了,七弯八拐我们找到了学校,可学校因为没有开学,办公室都锁着,我们又找到家属区,一位自称孙老师的,问清我们的来意,叫我们坐她家等,她去找校长,过了好长时间,她带回学校的后勤主任,后勤主任说我来早了,学校还有好几天才开学呢,又问我们怎么来的,我们说乘公共汽车来的,他看看手表说,现在已没有公共汽车了,先安排你们吃晚饭,回头送你们去镇上旅社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天黑了,后勤主任带着我们在一群房子间像走地道一样到了一户土坯墙人家,交待几句就走了。

    我们进了房间,里面有两张挂着灰蒙蒙白纱布帐子的床,黄浑浑的灯泡无精打采地照着一张几乎掉光漆的两抽屉桌子,我们栓好门,这时候觉得四周特别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与县城似乎是两种世界。我看看两张床,又看看黑魆魆的屋里,提出同睡一张床的建议。我们用芭蕉扇把帐子里的蚊子赶了出去,放下帐子,脱了鞋,和衣钻进帐子上了床,我们各倚着一个被垛,渐渐的瞌睡来了,不知迷迷糊糊了多长时间,我一惊醒了,我一睁眼就看到帐子上趴着好几只肚子鼓鼓的蚊子,我赶紧喊她起来和我一起拍蚊子,直拍得掌心都有了血腥气,后来我再也睡不着了,我怕受到蚊子的偷袭,不停地用芭蕉扇轻打身体,她好像睡着了。

    天大亮,我们赶紧逃离了那家所谓的旅社,向车站方向跑去。出了镇子的小街,忽然发现镇边有一条大河,河堤上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茂密的杉树林,我们兴奋地跑过去。

    我们轻轻地踏进树林,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干迎面射来,像金黄的箭锋利地穿透一杆杆直耸的树干和错杂重叠的枝叶,密集地斜射着,直刺过仙境般缓缓升腾的轻雾,嵌着金黄色光环的烟岚静静地晕开,又静静地升起。

    突然,一声清脆的啁啾,不知从哪一棵树梢跌落下哪一只鸟儿的鸣叫,接着东一声西一声,再接着便唧唧喳喳、咕咕嘎嘎,一场鸟儿欢快的交响乐拉开帷幕,我们也跟着欢叫起来。

    我们在杉树林里惊奇地走着,眼前蔓延着翠绿色的深至膝盖、似乎没有尽头的草的海洋,时时看到闪耀着抖动的小露珠的开着精细小瓣的野花,颜色各异得让我们兴奋地惊叫。我们忽然发现杉树干上长了许多又肥又厚的木耳,来不及惊喜,便迫不及待地脱下长袖衬衫,将袖口打成死结,变成细长的口袋,开始采撷,我们摘满了四“口袋”,才出了树林。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我们相互看着被露水浸湿的裤管,把鼓鼓囊囊的“口袋”搭在肩上,拉着手咯咯大笑着向车站跑去。

    当我正式工作后,便有点忙碌起来,我们两家也不在一个院子住了,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再见到她时,她的衣着非常洋气,她告诉我,厂里的效益不好,她业余学了交际舞,受聘文化馆教学,我将信将疑,因为她成年后的身材不仅矮短,还稍胖。后来我们单位工会请她教舞,我现场欣赏到她轻盈灵动的舞姿,还有她舞动时满面的妩媚。

    不久,她所在的厂改制了,她下岗了,我们再没见过。    

    后来听说她恋爱了,为了坚守爱情,她和她的爱人一起去南方打拼了。

    此后,再无她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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