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

经过春天一场大似一场的春雨

经过夏天一阵高过一阵的雷声

季节的河流

进入舒缓平和状态

一生不服输的老父亲

终于在岁月面前举起了白旗

满头银丝

秋风中紧握笔墨

记录流水滑过的轨迹

细数九十年风风雨雨

反刍近一个世纪的时光

他从不抱怨自己

是乡间一株狗尾巴草

把卑微的命运当繁花盛开

他努力用坚硬的牙齿

剥咬生活的内核

尽管真相隐藏太深

他眼眸里曾经千帆驶过

尽头处尽是绚烂花朵

把人世纷繁乱象统统化敌为友

万千烟尘中

他身体器官慢慢老化

唯有耳朵时时保持清醒

从门外嘈杂的脚步声里

分清哪一步是儿女踩响的足音

生下来容易活下来艰难

他小腿肚至今遗留

童年讨饭时被恶狗撕咬的疤痕

风干的血泪还在诉说辛酸往事

长大后靠理发养家糊口

虽为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

一刀一剪剃除飞短流长

中年以后掌管生产队“钱箱子”

一关一开拿捏有度

一把铁锁守住良心与做人底线

五个儿女是他骄傲的杰作

从小不育长大成弯木

他规划的人生路线叫大道直行

谁想走捷径水火难容

一介草民灵魂高贵

与风雨博弈一辈子的老父亲

品不尽春花秋月

深恋这人间的美

在缓慢下落的夕阳余晖里

他弯着弓一样的脊背

步履蹒跚

一步

 一步

    走

      远……

2019、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