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稻草

背稻草

“秋后十天满田黄”是老家的一句农谚，说的是立秋后再过十天，田里的稻谷就成熟了，可以收割了。当金黄饱满的稻谷归仓后，堆积如山的稻草就分给养牛户。

那时，生产队仅有5头水牛，五家人饲养，我家属其中之一。因水牛食量大，稻草是它越冬必不可少的粮草，所以每年秋天，父母都要安排我从生产队打谷场往家里背稻草。

背稻草是一件相当辛苦的农活儿。下午三时，骄阳似火，铄石流金，蝉儿还在嘶声力竭鸣唱，背稻草开始了。那时我十二三岁，力气小，只能用背篼背，母亲给背篼里装上一小捆稻草后，我蹲下身，双臂伸进背篼的带子，踉踉跄跄起步，摇摇晃晃前行，没走几步，挥汗如雨，气喘如牛，找个土坎歇歇气是件幸福不过的事了。每每这时，母亲总是走在我后面，鼓励我、保护我。我虽然感到很累，但从不叫苦，背篼的绳子勒得双肩火辣辣地疼痛，仍然坚持。

一次，我歇气后背着稻草刚起身，突然一阵大风刮来，我站立不稳，失去重心，摔下旁边四五米高的土坎，母亲见状，急忙伸手想来拦护，结果也摔了下去。好在我们都没受伤，只是惊吓而已，然后爬上土坎背着稻草继续往家赶。

最惊心的是遇到毫无征兆地下偏东雨，天上一团乌云掠过头顶，明晃晃的一道闪电突然窜至眼前，轰隆一声霹雳炸响，暴雨倾盆而下。背着稻草的我早已被这阵势吓得够呛，风雨交加中，一步一踉跄，艰难的负重前行，而雨水淋湿的稻草越来越重，压得我简直喘不过气来。此时绝不能倒下，靠着一股毅力，我最终将稻草背回家。

稻草淋雨后易霉烂，牛吃后身体不好，所以尽量在晴天搬回家，必须抢时间。生产队有个张姐，没文化，长得也不漂亮，劳力赛过小伙子，乐于助人。她见我家我家堆积如小山似的稻草还在打谷场，把长辫一甩，用背篼一次背4捆稻草毫不费力，来去风风火火。我见张姐来替我家帮忙，减轻了自己的负担，高兴极了，嘴里像吃了糖一样，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个不停，背草的劲头更足了。缠了足的祖母最懂人情世故，见此情景，急忙迈开颤颤魏巍的步子，去到地里摘回四五根丝瓜，洗净、刮皮、切成条，用腊猪油在铁锅里一煎，香气溢满灶房，然后舀水煮一锅面条，一定要请张姐吃两碗，表示感谢。此时，我们也会沾上光，祖母让大家都吃一碗，算是犒劳。

那时吃一碗腊猪油煮的丝瓜面就像打牙祭，已经感到莫大的满足了，即或劳动的苦与累、肩膀的疼与肿，根本不值一提。吃过面条后，精神倍增，一趟、两趟、三趟……我们就像蚂蚁搬家一样不知疲倦地搬运稻草，直至夕阳西下炊烟升起才结束，这时，我身上像散架似的躺在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天，祖母在家把这些稻草重新翻晒一遍，用木棒敲打稻草上剩余的谷粒后，由父亲码成草垛，等待严冬到来。

如今，农村种田都是机械化操作，耕牛早已无人饲养，秋收后的稻草随意铺在稻田里，像无人收养的孩子。在如火烤的烈日下，在干裂的小路上，再也见不到儿时像我一样背着稻草艰难前行的瘦小身影了，但那段难忘时光，深深烙在我记忆深处，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