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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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我看完了贾平凹的《秦腔》，总想写下点什么。
《秦腔》的前面，写的凌乱，鸡零狗碎的破烦日子，穿插各种段子，看的我很倒胃口，本来打算不再往下看了。在去张掖出差的火车上，百无聊懒又拿出来继续阅读，这一次拿起，就再也没有放下。一口气读了下来。《秦腔》的后面，可谓荡气回肠，读的痛快淋漓。尤其是写到抗税风波、写到村长带领乡干部到村里去强行拉粮激起民愤大闹乡政府，县公安局派了一车的警察来镇压。沥沥往事，尤在眼前。因为我小时侯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记得那年我们家交公粮迟了几天，村长带人来封了我家的大门，我和弟弟放学归来没有饭吃，父亲搭梯子翻墙进到院子给我们“偷”了馍馍，我们大冷天坐在院子外边的场里一边喝水一边吃馍馍，儿时的经历与书中的情节何其相似。那个年月，这样的事情看来是普遍性的，至少在西北是如此。
《秦腔》里的白雪，是作者要写的主人公，开篇第一句就说：要我说，我最喜欢的女人还是白雪。可直到作品结束，白雪的形象仍旧很模糊，她长的好看、婚姻不幸、事业也不幸，她的男人是夏风，她和夏风有过怎样的恋爱不知道，小说快要结束时只点了一句，夏风喜欢年轻时的白雪，因为她长的好看。长的好看的女人男人都喜欢，这等于没说。再后来，包括白雪从剧团回来，去给别人家红白事上唱戏，到生了一个没有屁眼的孩子，直到最后她在一次演出回来发生山体滑坡生死未卜的结局，她的形象始终有些模糊。
而《秦腔》中刻画的最好的人物应该是疯子引生、是修七里沟的夏天义、是画秦腔脸谱的夏天智、还有四处给人写对联的赵宏声、还有算命的中星他爹、还有当官的中星、唱歌的陈星，甚至黑娥、白娥、翠翠等都性格鲜明，栩栩如生。
疯子引生是最成功的一个人，整篇书以他的口吻在叙述，他是穿起整个故事的主轴，也是整个清风街故事的总导演，引生是佛珠中间的那根丝线，没有他整个佛珠将散落一地，拾不起来。疯子引生也是最为有血有肉可触可感的一个人物，他爱着白雪，开篇第一句就说他喜欢白雪，最后他在扑救白雪中结束。他的爱又不会被认可甚至都不能表达出来，只能深深的藏在心底。爱的越真藏的越深，暗恋只是恋，而他的爱到了以意念为生命的境地。他对白雪的爱是无私的崇高的不带任何的猥琐和不恭。他就是在心里喜欢着白雪，想看见她，远远的看见她，而为了看见她一个身影他不惜费尽周折耗尽心思，有时候往往又弄巧成拙，让他在白雪跟前出了洋相。周围人群的捉弄，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交织在一起。疯子引生的爱是人的本性，是最真的爱，没有占有的欲望，没有利益的勾结。有的只是纯纯的喜欢和爱。对爱的诠释，《秦腔》给了我们不一样的写作视角和阅读体会。如果要说巧合，我们村子就曾经有过一个叫“平稳”的疯子，读这本书又让我想起了他，小时侯上学每天都从他家门口经过，他的一举一动与引生有着九分的相像，他的内心世界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他没有女人，被本家兄弟欺侮殴打，被村人耻笑唾骂。每年春节闹社火，他是跑的最欢的一个，父母教育我们看见他了要远远的躲开，我小时候吃过他给的一颗糖，我觉得他并没有恶意。我读了贾平凹的这本《秦腔》后，不由得再一次想起这个人，而当我问母亲时，她说“平稳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故乡是用来回味的，能回去的故乡是地理意义上的，在时间的流里，儿时心中的那个故乡已经随着时光的更替永远的逝去了。农村的人口在不断的涌向城市，“死了连抬棺材的人都没有”已经成为了现实。乡村的没落，土地的荒芜，与社会的大潮流有关。在历史的浪潮中，人只是很微小的一粒沙尘，被风吹到哪儿就落到哪儿。无尽的回味只能叫人黯然泪下，逝去的岁月永不再回来。祝愿那些流落异乡的游子都能有个美好的生活。
老主任夏天义与我的大舅有的一比，夏天义的主任从1949年解放一直当到改革开放，前后三四十年，经历了整个社会的大变革，而我的大舅村支书一职也是从解放后的第三年开始一直当到退耕还林，不再催交公粮为止，前后四十多年。他们一辈子就是农民，是农民中的“领导”，一头牵着乡镇一级的干部，一头栓着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在整个社会的变革中，他们是最低一层的领导者，也是落实各项政策的直接践行者。写在红头文件上的黑字就是他们这样一批人在具体执行。我不知道该赞颂他还是该骂他。小时候我们家没少受这些“领导”的欺侮。于情，我不能骂，因为他是我大舅；于理，我必须骂，因为他们欺侮老百姓。而老主任夏天义在清风街的威望还是挺高，他没有深厚的基础是不可能赢得民心不可能团结住这样一群没有文化只有蛮力的农民去改天换地。但再怎么历害的“老主任”也挡不住历史潮流的进程，他们的晚年生活是凄惨的，因为年轻时得罪过人。他们的内心世界是孤寂的，因为不再有人听他的指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会听。几十年的积淀，已经让他们无法明白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他们是历史进程中不可或缺的力量，也是被历史车轮最先撵压跌倒而致命的“领导者”。
这个社会不需要太多的领导，而现在的问题就是领导太多。裁军不如裁官，这个社会要是减少一半的“领导”，经济建设也好改革开放也罢，它的进程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走一步退一步在原地打转。老百姓的日子也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五彩缤纷实际上孤苦零丁死了连收拾骨头的人都没有。放眼望去，茫茫人海里也许可怜的只剩下一个手机在日日夜夜的陪伴着你，一旦离开了手机你将失去一切,这难道还不是个很可怕的现象吗？
其余的我不想说了，夜已深沉，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我丝毫没有睡意，久久的在屋子里徘徊、徘徊。因为这本书中还有一个人物令我十分的讨厌，那就是——夏风。这个集文人、官僚、皮条客（为中星跑官）于一身的清风街走出去的大学生，贾平凹写的并不好，夏风的形象不够明朗，他气死了夏天智害苦了白雪，以婚姻的名义和白雪生活在一起，但这样的婚姻就是一把无形的枷锁，锁死了白雪的幸福也锁死了他自己的人生，夏风是高加林的延续。读过贾平凹的人估计也都读过路遥，我想对路遥《人生》中的高加林形象并不陌生。如果《人生》可以有续集或者《人生2》，我想高加林的形象也不过就是夏风这种嘴脸，当年的高加林要是和巧珍结婚了有了娃。高加林去了城里工作，巧珍在农村带娃伺侯公婆，他们的生活逃不出夏风和白雪的命运，最终难免悲剧的再一次上演。这是一代知识分子的悲剧也是一代农村女人的悲剧。这一代的知识分子渴望着走出农村，但是当他们走出了农村又割舍不开农村，他们与农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的人生就是挣扎在城市与农村的边缘，想摆脱又摆脱不了，想安于农村的现状又不安心，因为他们看到了外面更广阔更纷繁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他们充满了诱感又处处暗藏着陷阱，一脚踏进去，就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了。而这一代的农村女人渴望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又为自己缺失的文化素养而无奈。这样的结合终究只能是一场场痛心疾首的分离。
凌晨四点，我写下了上面的文字，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看来今晚是彻彻底底的睡不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