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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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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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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西塘

我怕那杏花白、桃花红、绵绵梅子雨打湿我千年的向往;怕石板径上、油纸伞下的目光,扰乱我满腔满怀的相思。我宁愿携着整个冬天的萧索走进西塘,宁愿在一纸泛黄的江南里,把西塘设置成烟火尘世,让那个零乱着孩童的奶声奶气、粗手大脚、稀粥米糕的西塘填满我所有的记忆,今天,你不是那浅唱低吟着吴哝软语的采莲女,我也不是灯火阑珊里挑灯看剑的情哥哥,我们在西塘,撷一曲柴米油盐的丰硕。

这个冬天,我在西塘等你……

不是三月,没有浓妆艳抹的低吟浅唱,也依然是暖风吹得行人醉,细雨润得万物生的西塘。没有流水落花的怅往,凉亭飞榭里,潺潺溪水,满河舟楫,也是一曲抚到明,淡烟疏雨的张狂。

再萧索的季节,在江南,有了老街,长廊,石板小径,也是一袭烟雨的烂漫,廊桥街市里,水巷人家的细水流年,依旧精致悠然。石皮弄68米的悠长,嵌在庭院深深的古巷,像一管忧伤的长笛,把西塘吹奏得如诉如泣。不知有多少被掩映的故事在这笛声里升腾起一缕飘渺的幽思。

早上七点,晨光微熙。西塘的水醒了,古街也醒了,摇橹的汉子和卖豆花的老人擦亮了第一抹晨曦!

水是西塘的灵魂。悠悠十几道清溪,穿街四散。西塘人对这片壮阔的水域,是怀着敬畏的。卖豆花的老人,把最后一点剩余的残汁收拢到木桶里,却不舍得倒进身边的河道。推着三轮车的大叔,把三轮车上的灰尘掩进树墩下,也不忍打搅这一河碧水。

漫长的岁月在西塘的青瓦石墙上刻下了太过凝重的沧桑。推开一扇木板门,亭台楼阁的奢华,曲径通幽的委婉,小镇望族的古韵,在庭院里一如既往地繁茂。而窄小的绣楼里,幽暗的空间和时间,凝固得灰黑。曾有那么一个女子,在这里守望过她整个青春。也许它的小根本圈不住一个青春的梦想,盛不住一怀等待,如果真能再回到那个年代,那曾经的过去,都是不堪的回首,但现在,它却是最江南的回忆。一起牵手走过的石板路,一起并肩踏过的雨街,都被那似水的年华一一收藏。千年的等待,就为着等谁来推开那扇窗,把一腔的怀念绽放。最终,却是一个纤细的背景,在等待里愈走愈远,牵绊了一生,最终也逃不过被辜负被伤。

水是春秋的水,镇是唐宋的镇,屋是明清的屋,人却是现代的人。上千米的烟雨长廊,从这头蔓延到那头,引你把寂寞坐穿。多想化身那道石桥,受尽五百年风吹日晒雨淋,只求伊人从桥上走过时,回眸一望。所有等待的煎熬,瞬间释然。为此,宁愿做一块石板径上的青石,一步步细数着岁月的苍凉和变迁。千年西塘,曾上演过多少缠绵幽怨的爱恨情仇啊!在这里,谁艳遇了谁,谁是谁的四月天,谁又是谁的红牡丹,谁打捞了谁的意念,谁收拢了谁的碎片——佛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错。缘起缘灭间,千年的时光已远,惟有这潺潺流水,座座石桥,不懈不怠,不缓不急,静静地等,静静地看。

忽然就步入到一个纽扣博物馆,这些精美的纽扣多像一个女子的诉说,千年的等待和期盼概括在这方寸之间,这些竹子、皮革、琉璃、玳瑁,甚至贝壳,都是有生命的,它在讲述千年的变幻。

望仙桥上,还残着一缕大宋的辉煌,越来越沉实,明亮。卧龙桥弯起的那个高高的穹顶,似乎还站有白衣长袖的女子,怅然的张望,且不问碧柳丝丝垂旧事,为谁摇落为谁眠,就此搁置下所有的过往,邂逅一段时光,执手穿过千年长廊,在这水色波光黄布旆,楼台庭榭小乌篷里,书写余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从一款绣花的拖地棉布长衫上,从一块粘糯的芡实糕上,从每一个意气风发地走过街角窄巷里的身影上,仍能看到千年前的西塘!

一个头上别着大朵鲜花的小女孩从街巷里跳跃着走过来,一只手里是五彩的风车,一只手里是洁白的棉花糖,这是童年的西塘。

一对情侣手挽着手,绣花遮阳帽下的笑脸不时被店铺里的美食惊到,刺耳的尖叫是青春的西塘。

也有相互搀扶着在小巷里转悠的老人,不时停下来抚摸着木柱老墙,他们寻找的,是很老很旧的那个西塘!

这些似曾相识的街景,也许并不是纯粹江南的格调,但它对于小女孩和情侣们,却是回忆里的那个西塘。

夜西塘,楼台庭榭小乌篷的浪漫,千盏灯笼挂长廊的壮观,曾引得多少才子佳人,吟着“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 的诗篇,沉入到一场缠绵的梦幻。而石拱小桥下的流水,不解人意,不知回头,一路欢畅,清清脆脆地就消失在时光里。

借问酒家何处有,胥塘河边处处楼——偷得浮生半日闲,去西塘的烟火里走走吧。要说吃,西塘琳琅满目的小吃,就足够引你坐下来不烦不腻地吃上三天,一口棕的精巧细致,桂花甜酒酿入口的滑润,椒盐南瓜的醇香,豆腐花的爽口……在环秀桥,在依水阁,在钱塘人家,坐下来,叫上一小碟酱爆螺蛳,或是老鸭馄饨煲、白斩鸡、蝉衣包圆,这些带着软软腻腻的江南滋味的名字,随便一点,都是一篇隽永的诗篇。

酒吧一条街,仿佛又让人穿越到了北上广的繁华里。店门口的小伙子会告诉你,住唱的歌手,是深圳还是上海过来的。停下来,仔细的听,便醉醉地不肯离去。在走走停停之间,那个细雨湿衣,闲花落地的西塘,被我收罗进日记里一页页珍藏。

岁月斑驳了白墙,却无法抹去沉淀在时光里的醇香。西塘在静止里流动,在流动里安静。无论是她的喧嚣,还是她的安静,无论是冬是夏,都有一种灵性,让你妥妥帖帖把自己安置。来过,便不曾离开。无论是过去的斜塘还是现在的西塘,都有足够的魅惑,引我们上钩。

在拍摄时,我忽然被一个游人拦住:你们冬天来西塘,要拍什么呢?

是呵,这个冬天,我忽然忘记自己来到西塘,原本是要寻找烟雨迷蒙的水郭山乡,还是那荷锄浣衣的江南女子?或者只是品尝一杯女儿红的芬芳?是欣赏渔舟唱晚的缠绵,还是犹抱琵琶的怅惘?是试图遭遇油纸伞下的顾盼,还是徜徉在窄窄长长的乌衣巷里,独享细雨淋漓到天明的沉醉?也许,只有在想像里,续写着自己勾画的传奇,才是我们,这接踵而至的一街流连,所有的目的。

怀着一场朦胧的梦来这里,来了,那梦却更加凄婉迷离。没赶上三月的细雨,却被这满街满巷飞檐椅角的老屋所惑。从深幽的石板小巷里穿过去,这样寸土寸金的拥挤,是怎么建筑起来如此精致的房?这狭窄小巷里,怎么盛得下千年的故事和传奇?而这一砖一瓦的堆砌,就是西塘。沿河而居,是他们无可选择的选择。每家一条小船,闲时拴在门前的石墩子上,用时,解开揽绳,无论逆流而上还是顺河而下,摇上几橹,都能走到要去的地方。四通八达的水域,限制过西塘,也成就了西塘。

在西塘名人馆里,我终于明白了西塘。原来,文化,才是它的精髓。自古斜塘出人才,一扬风流天下知。悠悠伍子塘水,滋润了西塘,也养育了淡泊聪慧的西塘人。据西塘镇志记载,自明代起,西塘共有进士19人,举人31人,名人雅士不计其数。在辛亥革命的历史上,曾经那么辉煌地照耀过革命迷茫的文学团体南社,就诞生于西塘。 

西塘,在江南的山水里修行了何止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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