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抒雁：读梦萌的散文 

雷抒雁

我把梦萌的散文放在就手处，有暇时就读一篇。因为那里边的山，那里边的水，那里边的故事，是我打小就看到过，就听到过的；那里边栩栩如生的人物，不少也是我所熟悉的朋友。

读梦萌的散文，我于是就有了一种返乡之游的满足，有了故友重逢的愉悦。梦萌以空灵的文思，质朴的情感，绘声绘色的乡音，把关中平原的古老风情重现在我的眼前。关中是一 片文化积淀深厚的沃土，一山一水一物一俗，常常于史有载，无一处无来历。说关中事，只道眼前景，难以让人掂量那凝重的分量。但是，泥于古，又难使文思畅流，易生卖弄之嫌，梦萌恰恰在这二者的处理上得当。无论说周陵，道顺陵，谈泔河，讲乾州，都是融古入今，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写清明后的嫩苜蓿，入秋后的甜玉米，都写了儿时的天真贪馋，让人口水欲滴。

乡土风物入文，是许多作家的本色文章，要紧的不是夸耀家乡美丽，而在于把一种浓浓的乡情泼洒在纸上，让读者感受到一种乡情、亲情的人性之美。读梦萌的散文，在别人也许可以贪图关中风情的新奇，于我则在那熟悉的风物中体味一种滋润我童年身心的乳香。这就是梦萌的文章为什么我会边读、边想、边回味，有时还会沉浸在如醉如梦的情景里，一股暖流常常会如温厚的手，抚摩我的灵魂。

说到水，那是梦萌的特色。倒不仅仅是因为梦萌从事水利工作，爱水是他的本职；也不仅仅因为黄土高原缺水，水是他的向往。在梦萌的一双眼里，与水对视，闪耀着一种一见钟情的光芒。他从水里看到史，看到诗，看到画，看到一种波动、灵智、柔善的情怀。

“小船在水光与月辉的纬线里，犹若一只来往穿飞的梭子，桨动、船动、水动、月动，刹间又织造出一库如玉如乳的白绫……”（《乾州探乳》）。这样空灵清秀的文字，文坛久违，难怪使人物我两忘，返朴归真，顿生禅意。

而当他站在渭惠渠的拦河大坝，看渠闸启动，浊流夺路而出，“轰隆的响声和强大的吸力，使人觉得要么被吸入地层，要么被抛向太空的失重和刺激，伴之而生的是一种强烈的渲泄欲和本能冲动。”这种独特的感受，调动起物我相通的现代联想，写得真切而强烈。

当今，散文勃生。“大散文”一经提出，对散文传统的观念是一个解放。杂文、随笔、新闻，以至公文，也纷纷汇入散文。其好处，当然是使散文变得亲切，当初那种端着架子的“正宗”散文少了，随意文章多了。这很适合于日见其多的报纸副刊。但是可背可诵，可以传世的“经典”文章却少了。芜杂之词，散乱之思，不经精构，随意而出，已可堪忧。

梦萌的散文，因其情怀激荡,动人之处随处可圈可点。以他之情思、之文笔、之灵性，必有佳文华章问世，我祝愿他，也期待着。    

（原载《文艺报》，作者时任中国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著名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