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左右,该上班了。红杏搬出两把竹躺椅,放在北小院靠墙的阳坡处。邱大爷打毕铃,拐棍“噔噔”响着走了过来。
这个小院和邱大爷住的那个南大院门对门,只是这个院子小了些。院子由西厦房的北墙、中央院北厢房的西墙、拱门、花墙和大院北墙围拢而成。花墙前有一排冬青树。西厦房北首向西伸出一个刀把,里边有两间平板房,这就是老胡父女仨的家居。平板房前栽着一棵石榴树,靠南有个鸡舍,鸡养得不少,咕咕地叫着。鸡舍到北厢房西墙十几米空间无遮无拦,干净整洁,是一个理想的晒暖暖的地方。
“老人家,你慢走,慢走。”老胡把邱大爷迎进拱门。
“大爷快坐,这是茶。”红杏把两壶热茶放在一个小方凳上。
邱大爷坐在竹椅上,喜滋滋道:“咱这家,就顶红杏乖,稳重,不多言。不像银杏,嘴尖毛长,干宝!”
“大爷,姐姐对你有多好呢!”红杏给邱大爷和爸爸腿上各放了一件小褥子。
“好是好,反正我见不得!”
“你别偏心眼儿么!”
“红杏,收拾你的东西去,快开学了。”
“初十就走。爸,你别赶人走么。”
红杏说着一笑,进屋去了。
“扮周仁的是谁来着?”老头儿想起昨晚电视上演的《周仁回府》,端起小茶壶,喝了口,问老胡。
“唔,我想想,姓啥名啥来着?……”老胡也端起小茶壶,喝了口,瞪着小眼睛,想了一会,还是没想起来。“如今那些把式,全都没名没气的。”
“是哩是里,那周仁就差尺,声嫩,不入辙,蹬打也不行,和任哲中、李爱琴差远了。人家那提袍甩袖、吹胡子瞪眼,招招式式都在板眼上。任哲中闪单帽翅儿,那才叫绝,胡子甩上去,噌的就弹下来,上去啥样,下来还啥样。啧啧,放现在,谁能比……”
“任哲中唱小生,咋还有胡子?”
“噢噢,弄混了,是刘毓中。唔,那阵,名把式多得很,田德年、苏育民、苏芯娥、孟遏云、肖若兰、肖玉玲……对,还有咸阳大众家的杨桂琴、人民家的郭明霞、泾阳剧团的袁克勤……胡队长,这些人怕现在也不行了,和咱差不多,正在南墙晒暖暖呢!”
“很可能。不过,现在新把式也不少,郝彩风、马友仙。”
“嗨呢!就这两个有点名气,还是前些年唱红的,一个祥林嫂,一个李铁梅。这几年还出谁来着?没有吧?马友仙我知道,礼泉底张吴家的,她爸卖过粽子,还欠我两毛钱。唉,现在走不动,也就罢了。”
“也是,要去,车费怕也得块儿八角,划不来,你说哩?”
两个人正说得热火,只见红杏从窗口伸出个头,丢魂儿似的叫道:“爸!爸吔——”
“喊啥喊?鳖吵蛋!”
“爸呀,快嘛,快来看么!”
“这娃,啥事喀,这么惊的。”老胡说着站起来,向邱大爷道:“老人家,我去看看,你先坐。”
邱大爷摆摆手:“快去快去,我一人坐惯了,有你没你一个样。”
老胡走进门,红杏把屋子翻得乱七八糟。
“爸,你看,这么多信。”红杏好似抓到什么罪证,一封封摆在桌上。
“谁的?”老胡也觉蹊跷。
“我姐的!”红杏呶着嘴。
“你为啥翻人家东西?”老胡生气了。
“我又不是故意。”
“那么是谁写的?”
“范小青呗!”
“这有啥奇怪?快放好,别让你姐知道了。”
“一个礼拜一封,连续十二封,你不觉得奇怪?”
“那就念。”
“使不得的。”
“那你吵吵啥嘛?”
“爸!”红杏又把一张没写完的信给父亲看。“你真没发现,姐姐和小邱又谈上了!”
老胡拿着信问:“这是啥?”
“情书呗!”
“谁写的?”
“我姐。”
“写给谁?”
“邱永库!”
果然不出老胡所料,他气得手指都有些发抖,把信交给红杏:“念,看她都说些啥?”
红杏接过信读道:“亲爱的小邱、库哥: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你。通过几个月相处,我更了解你,崇拜你,喜欢你!我知道你心中还有一个人,叫瞿秋蝉。但我也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个信息,秋蝉嫌弃你父亲,所以变心了。小邱,请相信我,我不会像秋蝉那样,我会很好孝敬老人的,就像我对你爱的那样忠诚……”
“不要念了!”老胡向红杏摆手制止,脸刹间像黑霜煞了一般难看。“这还了得!一脚踩两只船,看我不打死她!”
红杏正要说什么,突听屋外“嗵”的一声响,俩人都吓了一跳,赶忙跑出去,只见邱大爷摔倒在窗外。
老胡连忙把老头儿抱起,他只怪声怪气喊了两声“秋蝉,秋蝉”,就眩晕过去了。
红杏吓得慌了手脚。
老胡忙向她道:“快,推三轮车,往桥西镇医院送!”
红杏跑出拱门,推来三轮车。她又从屋里抱来被子、枕头,铺好。“红杏,你给局里打电话,叫小邱快回来!”老胡说着把老头儿放在车上,蹬着三轮车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