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萌:鱼也亲亲

鱼也亲亲

南京郊区有个地方叫汤山，那里疗养院、休闲山庄等机构不少，环境优雅，设施完备，服务周到。特别是泡浴中与小鱼相依相偎、耳鬓厮磨的几个小时，那感觉和享受绝非语言所能描述，以至回来多日仍难以拂去肌肤上似有似无的被亲吻的余感。

汤山温泉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水温六十至六十五度，含有锶、氡等三十多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属钙镁质高温泉，对皮肤病、关节炎等慢性疾病有疗效。据说早在南朝萧梁时期，汤山温泉就被封为御用温泉。宋武帝之子江夏王刘义恭为此撰写《温泉铭》。一九一八年，孙中山在《建国方略》中赞誉其为“美善之地”。清代著名诗人袁枚有诗赞曰：“天生此水温成性，只恐妻孥都不如”……临走进露天浴场，我仍纳闷不解：汤汤泉水，怎能连妻子儿女都不如它温顺呢？

露天浴场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周是塑钢和电子围栏，头顶是波浪式钢化玻璃天棚，浴池泳池就依偎于其间由花草树木和假山奇石隔成的一个个独立单元，犹如瑶池仙境般优雅安谧。浴池按温度、形状、功能等分为好多种类。我们换了泳衣泳裤，不分男女，全都下饺子似的丢泼入池。我先在一个菱形浴池里浸泡，身上几大块肌肉和骨骼立即就松弛活泛了许多。一刻时光，猎艳好奇的性格猝生奢望，先后又投了桂花池、丁香池、玫瑰池、情侣池等，感觉也不错，但仍未达到袁枚诗中“妻孥都不如”的境界。我浏览寻觅，忽见一长方形浴池甚是热闹，便走近投身其内。未及坐定，突然发现水里穿梭游弋着密密麻麻的小鱼。旁有人讪笑，说此乃鱼浴，要的就是被鱼儿咬着啃着的感觉。这倒新鲜好玩！我遂将整个酮体交于鱼群，看它们在我肉身上能啃咬出怎样的花样。

我学了众人模样，头枕大理石池沿，四肢放松，让可排开水量最大限度地多一些。眨眼之间，人就成了吸铁石，吸引来黑黝黝一群小鱼。小鱼灰条条的，长约两三寸，像钢针铁屑一样吸附在人的周身，稍一晃动，又嗖地慌忙逃散。过一小会儿，它们又麇集而来，身上便有了被虱子虫蛹馊食的瘙痒感。开始还很稀薄，随着小鱼增多和各得其所地选择到位，瘙痒感愈来愈大，到后来遽然成了莫名其妙的揶揄感。我屏住呼吸，尽量使身体保持静止状态，慢慢地，小鱼愈来愈多，愈来愈密，人就像央视娱乐节目中全身落满蜜蜂的“蜂人”。这时身上的感觉又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揶揄，而是隐隐约约被刺扎、拧咬、鹐啄、吞噬的爽惬。再后来，通过水质传导和皮肤透析，爽惬感完全变成游丝般意犹未尽的抚摸和亲吻，像电流似的传遍全身，继而又集中在脚趾头稍稍进行尖端放电，直将快感和愉悦酿造到极致，让人尽情享受和体认生命的美妙。

真是奇妙无比，舒服无比！我仔细观察小鱼，它们大都集中在我的脚和腿上，也有的游移于其它部位，争先恐后地啃咬啄食肌肤上的死皮、老茧和汗毛孔的排泄物。有的则纠缠在肚脐、腋窝和脚心等敏感处，用米粒般大的小嘴啄来啄去、鹐来鹐去，刹时，一股无法抑制的快感击穿人性本能的最后防线，令人忍俊不禁地就想哭，就想笑，就想在水里打滚儿自慰自救。特别是有的小鱼，始终围绕我酷似扁豆颗的乳头不弃不舍，像吸吮，似亲吻，不觉中人便忘乎所以而飘然上西天了。于是，我假寐成尸，任由它们如蚊蝇虫蛹一般吞噬咀嚼，将我的肉体和灵魂一起送到西方极乐世界，一直快乐到死，舒服到死。

池顶头溺着几位女子，一个个安之若素，睡美人似的舒展着白灿灿的酮体和线条，自在得鼻头歪皱而眼眸已无力睥睨了。突然就想起袁枚的诗句：“天生此水温成性，只恐妻孥都不如”……我不禁击水惊叫：“好诗！好诗！妻孥都不如……”旁边有人诘问：“什么妻孥都不如？”我指着周身鱼群，无比激动地反问：“难道这些小鱼的啃、咬、啄、鹐、亲、吻，不像你妻子示爱吗？不像你儿女亲昵吗？不像你孙子绕膝纠缠、撒娇卖乖吗？”又有人问;：“但袁枚那时并没有鱼浴呀？”“感觉，我说的是感觉，感觉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变。”“那么，那些美女呢？对她们来说，应改为夫孥都不如……”

美女见大家向她们看和笑，一脸迷惑。便有人朗声解释：“大家是说，这些土耳其热带鱼，比你们的老公和儿女都要温顺亲昵哩！”美女们似乎也找到灵感，嬉笑尖叫：“呀，真的，鱼也亲亲，好温柔、好浪漫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