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娃娃

抓一把山风，撞响心的铃铛，眼前便出现一阵时序反常、物我难辨的骚乱。

我喊：崖娃娃——，人家说啥你说啥——

幽灵：崖娃娃——，人家说啥你说啥——

这黑色幽灵，从对面山崖的青苔上滑落下来，掠过峡谷和浮云，在天地之间飞翻，在物我之间回响。

你是谁?我问幽灵。

幽灵答：我是你。

我反驳：你不是我。

幽灵重申：我就是你。

我生气了：你是盗用我的名义，侵犯我的姓名权，是要负民事责任的。

幽灵反唇相讥：难道你不承认你自己，不承认你自己刚说的话?

我继续争辩：我只说了一句呀!

幽灵毫不相让：以后的七句八句，是你的重复和翻版。

我半信半疑：照此说来，你果真是我了?

幽灵像位哲人：自然是真。其实，世上的事，都是相对存在的。有你就有我，有我便有你，有你我则有其他。你我他才组成人类这个大世界。所以，人与人也应该互相关心，互相友好，互相信赖。讥毁人者等于自毁名声，承人之美者首先谥美于已。这不但是作人的一条准则，也是自然界的一条规律。不信你再试试看。

于是我便再抓起一把山风，再撞响心的铃铛，指着幽灵斥道：“你真坏——”

黑色幽灵又出现了：“你真坏……你真坏……”

我愤怒了：你怎么攻击我?

幽灵笑道：不是我攻击你，而是你自己攻击自己。

我索性又喊了一句：“你真好——”

黑色幽灵仍在回响：“你真好……你真好……”

我又问：你怎么又夸赞我?

幽灵作答：不是我夸赞你，而是你自己夸赞自己。

我由释然变得惊惧，便向着幽灵大喊：啊!你真伟大——

幽灵哈哈大笑起来：伟大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我朝对面的山崖望去，那像黑色幽灵似的崖娃娃仍在山谷间重复着我最的后一句话：啊!你真伟大，真伟大，真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