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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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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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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当兵(我心永恒系列散文之一)

一个人的一生会有无数个梦想,就像三伏天下陡雨,雨过地皮干,天一亮,随着日出,梦幻消散。然而,总归会有一个梦一直深埋心底,刻在人生的轨迹中,难以磨灭。

懵懂少年时代,时至改革开放初期。虽然共和国已经开始走出十年浩劫的泥淖,但是百废待兴的社会依旧十分贫穷,除了物质生活捉襟见肘,文化生活也倍加苍白。一个人的青葱年华,需要很多知识和认知作为促进成长的补充营养,但身处一个时代的起始,我们能汲取的知识和能接触到的世界受时代所限,并不广博。所幸我们虽然单纯,而那个社会同样比较纯洁,正面,它使我们有了自己的信仰和追求,也使我们有了自己敬佩和热爱的东西。

当时,我们了解最多的就是从课堂、书本和社会等渠道所知道的解放军的事迹,他们浴血奋战,牺牲生命和家庭幸福换来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和平安定。所以在那个时期,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中国军人,甚至做好了为国家民族牺牲自己的准备。这是我当时最崇高、最最圣洁、最强烈的愿望。

当兵,是我的梦。

成为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是我自此之后铭刻于心,难以泯灭的信念。

不久,我上中学了,时代随着改革开放的展开迅速改变,文化生活丰富多彩了,对军队和军人的了解渠道也多了,对他们的理解和认知就更广泛、更深刻。解放军的光辉历史,八十年代中越边境战事所涌现出的新的军人英烈,这一切使我对军人的崇拜迅速达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程度,上高中的时候,我甚至想放弃学业,放弃跳出农门的唯一机会——高考,报名参军。

我的中学时代,学业优秀,是全家、全村、全校期待的“北大清华的苗子”(高中校长和班主任语),高中校长和班主任更是对我希望殷殷,不断叮嘱各科老师对我进行重点辅导。

我的父亲是个稍有文化的人,早年被国民党军队抓走当过壮丁,后来受到过不少的惊扰和冲击;大哥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考进高校的大学生,已经毕业多年,在我们县一所高中教数学;二哥三哥一个已经毕业,一个还在一所工业大学深造。我们姊妹兄弟六个,其中男孩子四个,我最小,是老末儿。那个时候我有两大梦想,或成为军人,或成为作家。从小学到高中,我的各科学习成绩一直非常好,甚至跳级学习。

从初中开始,我经常被抽中参加全县或全地区数、理、化、语文各科竞赛,屡屡拿到名次,可谓文理兼优,总是成为学校老师和班主任口中的骄傲。我上高中那会儿就开始时不时的在报刊发篇短文,发首小诗,甚至在大报也偶尔会侥幸投中一篇,一时间在乡里坊间被传为神童。我清晰的记得我常常将父母、大姐、大哥二哥给我的零钱几毛几块的积攒下来,瞅准时间到代销点买成一张张八分邮票和一些专门的稿纸珍藏起来,专门用来投稿。

我的名字见诸报端后,总会在学校和三里五村引起一时的热议。

我的这些表现,更坚定了父兄为我做出的上大学、跳出农门光宗耀祖的选择。

可是,随着那一年征兵的临近,我让他们失望了。

那年的冬季,我在一个周末回到村里,大街的墙壁上张贴的征兵标语一下子闪击了我的瞳孔,“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字眼紧紧扼住我的灵魂,热血上涌,使我瞬间做出了一个改变一生的举动:转身来到村支书家,直接向他表明要辍学参军的打算,请他允许我报名应征。支书年纪虽大,但在村里和我一个辈分,两家还算熟悉,他劝我说,我都听说了,兄弟你学习很拔尖,考名牌大学没问题,前途无量,干嘛突发奇想要去当兵?

我没有解释,只回了他四个字:我想当兵。

支书看劝不动我,就用一句“我考虑考虑”,打发我走。

支书第一时间把我放弃学业报名参军的打算告诉了我家人。我父亲顿时惊慌失措,连夜把我大哥从学校叫回,商议对策。

大哥强压着震怒,问我:为什么?

我说,就是想当兵。

他条件反射一般,甩手打在我脸上一耳光,随即转身而去。

我清楚的知道,大哥这是对我失望极了。大哥大学毕业后,就在我读书的那座高中教毕业班的数学,他每天听到同事领导对我的嘉许赞扬,内心也早就认定了我的未来只能是从名牌大学的校门走出,成为社会的精英,光耀门楣,为我们这个贫寒家庭带来荣耀和自豪。而我却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放弃学业,丢掉高考,要去当兵,我这种突兀的做法不啻于是对他的沉重打击,无论是于他的期望,还是在学校同事面前,抑或在三里五村亲朋好友面前,他都无从解释,甚至很没面子。

这一耳光,是我人生中大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打我,可见他当时是多么的失望、多么的无奈啊!

我感到我深深伤害了大哥,也伤害了家人,使他们陷入失望和恐慌之中。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清楚的知道,这不是的我一时冲动,这是我由来已久的梦想。

我的梦,只有我自己明白。

出乎意料的是,曾经笼罩在国民党军队阴影下的父亲倒是默认了我的选择。大哥生气走了之后不久,父亲叹息一声,对母亲说,老四(男孩子中我排行老四,父母总这样叫我)既然一门心思要走这条路,书也读不进去了,随他吧!

父亲意外的宽容和默认,无疑是对我最大的支持。这也使我在征兵报名的最后一天得以如愿报上。

报名后的第三天,一辆绿色北京吉普停在我家门前,引得村人围观。车上先是下来村里的民兵连长,紧接着又下来两名穿军装的军人,他们直接走到我和父亲身边,开始询问我的名字。

民兵连长介绍了两名军人的身份,他们一个是县武装部的参谋,一个是这次前来带兵的沈阳军区某部的副教导员。

副教导员问了父亲几个问题,然后就说,张大叔,你家小张文章写得好,是个人才,我们部队上很需要他这种人才!昨天我们已经请示部队首长,准备特招小张入伍!将来他在部队大有前途!现在我们过来就是通知他去县人武部填写档案,接受政审、体检!

副教导员声如洪钟的一番话,只把父亲震惊的目瞪口呆。声音传进我的耳中,我瞬间血液翻滚,心情激荡,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丝眩晕,好运来的这么快啊!

围观的同村乡亲,此时也是七嘴八舌发议论:

“老张家祖坟冒青烟了,几个孩子一个个考上大学”。

“剩下这一个不想考大学的,部队还来要走”。

“那是,人家会写小说,人才啊,剩不下的!”。

我在喜悦和眩晕中被带到了县城人武部,在一群军人的帮助下懵懵懂懂的填写了很多表格,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一下把我砸的晕头转向,我记不清填写了什么内容,只记得不久就被带到了县医院的检验室。

称体重,量身高,验血,透视,查肝功……顺利正常,到了量血压、测视力时,卡住了!

随着血压计充气绷带在手腕上扎紧,我的心跳没来由的加剧,我甚至听到了咚咚咚的巨响,一颗心就要跳出嗓子眼了!胸口窒息般发闷!

低压120,高压180!严重超标!

医生在副教导员疑惑的眼神下又反复量了几次,每量一次,我的心跳就会随着血压计的升高失控般加剧,直到医生在副教导员的要求下换了几副血压计,结果仍旧没有改变。

医生摇摇头,对副教导员抱歉的表示,可能是紧张的缘故。

副教导员不死心,当即把我带离医院,要我冷静一天后再进行检验。

次日,虽然有副教导员的千叮咛万嘱咐,但我见到血压计,不争气的心跳就压不住的狂躁,像放逐的野马,一路狂奔现上涨,出来的结果依然严重超标。

同时视力测验的结果也很叫人沮丧,视力正常,但是色差检验的结果却是色弱!

血压高,色盲,这个无情的结果击碎了我的军人梦!也击碎了我的美丽的人生梦!

那一夜,在招待所,那个副教导员陪了我很久,和我一样,他一直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不甘的看着我。

第二天清晨,我告别了这几个军人。临走时,副教导员说了一句,也许是太紧张了!小张,挺起来,当不了兵,你也会很有前途的!

我的军人梦,就这样被温柔的击碎了。

几个月后,经过数次医学检查,证明当时我的血压只是假性增高,起因是紧张所致,自身并不存在高血压疾病,完全是心理因素所致,每次检查过后就会很快恢复正常,但是色差识别却是不合格的。这使我此生无缘军人梦,魂牵梦游的军旅生涯就这样失之交臂。

后来我选择了继续深造,也选择过几个职业和岗位,但是,总有一种失落在心头挥之不去,总有一种遗憾深埋心底。

漫长的日子里,无论在哪里,只要见到军人,我总会不由自主的注目他们挺拔的身影,向他们投去崇敬、羡慕的眼神。

无论在电影电视中还是在旅途中,见到军营,我会平添伤感。

我喜欢和军人接触,无论是在旅程中还是在人海茫茫的闹市,无论是在落单的黑夜还是在遇到困难之际,总会没来由的选择对军人不设防的信任。

正是这种情愫,多少年来,在我最压抑、最沮丧、最困难的时刻,总会使我想到军人那种克艰不屈的精神,军人挺拔的英姿,一直陪伴我行进在坎坷人生路上 。

202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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