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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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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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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动东西的母亲

母亲老了,老得早已吃不动东西。

母亲是个典型农村妇女,把一辈子交给土地和儿女。年轻时,风里来,雨里去,太阳底下晒,为的就是家和儿女。到了晚年,到了能够一享清福的时候,却不声不响,守着老家,守着旧屋,过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生活,吃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饭菜。

我家在小山村,村民朴素善良。母亲也不例外,从我记事起,母亲就勤俭持家,不肯多花一分钱,有时父亲多买了点菜,她也会生气。有一次,父亲高兴,多买了一块肉,母亲生气,不肯做了吃,把肉放着。父亲知道后,也生气了,直接把那块让我们看了嘴馋的肉掉在地上。母亲常跟我们说:“你们没经历饥荒,不懂艰苦,不知道钱要怎样花。”母亲过惯了苦日子,生活稍有好转,还是走不出苦日子的阴影。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农村里又有几户人家能够天天大鱼大肉呢。母亲常常说,“不用喝蕃薯水填肚子,就是好命了。”

现在看着母亲单薄得无法再单薄的身子,时常想到蕃薯水。所谓蕃薯水,就是把蕃薯放在水里煮,除了蕃薯可以填肚子外,其水同样滴滴珍贵。但是长期吃喝这个,况且也是几根蕃薯煮出一大锅水,又有多少营养呢。加上我们兄弟多,能够剩下给母亲的蕃薯,其实更少。只是那时我不懂事,看着母亲不假思索地一喝而光,还以为那真是神仙水,喝了就有力气干活。

我有个姨妈在镇上,母亲的二姐,在我印象里,是个有钱人家。小时候,我最高兴的事就是跟着母亲到姨妈家,或者姨妈到我家。每次到姨妈家,姨妈都会吩咐姨丈或表哥到鱼行买回最好的海鱼,煲一锅清香的鱼汤。姨妈总会对我母亲说:“这汤好,有营养,你要多喝点,补补身体。”母亲在喝汤时候,姨妈就在旁边看着,一脸疼惜。母亲有时也会喝得腼腆,很不自然。跟着母亲一起去的我,当然也能尝到难得一尝的鲜美鱼汤,那嫩白的鱼肉,清洌的汤水,无不让我留恋再三。我想,“喝惯”了蕃薯水的母亲,更能感受到鱼汤的味道,也更能长留在记忆中。那时,城里城外就是两个世界,居民与农民的最大不同,就是吃的不同,用的不同。

到我大学毕业,娶妻生儿育女,母亲才真正不再与土地相依为命,停歇下来享一回清福。可惜,父亲在十五年前故去,这之后,母亲就更老了。其实,母亲年纪并不很大,但是60岁之后,就老态尽显,而且身体不好,这是年轻时操劳过度落下的结果。更让我们无奈的是,母亲一口牙已经几乎掉光,能够吃的东西已经屈指可数,“无牙嬷”是孙儿给她的外号。牙齿没了,但是母亲勤俭的品质没有改变。

牙齿没了,能够吃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再加上脑血管硬化,胃也不好,能够吃的,就更少。我们也曾跟母亲说过,要给她镶一副牙,这样才能吃到有营养的食物,无论对脑血管,还是对胃,都有好处。母亲执意不肯,我们也只能由着。母亲吃东西不挑剔,从来不要求我给她买什么,但是每每看到她薄弱的身子,就算是有心给她买最有营养的食物,她也无力“吃”得起。

“奶奶怎么天天都只是吃鱼,她不喜欢吃其他东西吗?我要夹虾给她吃。”年纪尚小的儿子怎么知道奶奶吃不动这些东西呢。

“奶奶要是吃虾,也要把虾做成虾饼才行。”

“那爸爸要给奶奶做虾饼。”

“好,给奶奶做虾饼!”

此时的母亲,已经真的老了,老得吃不动东西,老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想也不敢想吃的东西,只能天天吃鱼,吃着那些只在城里二姐家才能吃到的鱼……

如今,母亲又回到老家,住在老屋。我们知道,那里是母亲心灵的栖息地,那里有她的青春,有她的热爱,有她的追求。80多年过去了,母亲离开家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二姐家和我工作的地方。在二姐那里,吃上了她难得一吃的好东西。在我的学校,母亲甚至吃上了她从不知道的东西,只是到了能够好好吃东西的时候,已经老了,老得让我心疼。有很多次,当我把好吃的带回给她,她还是习惯性地留下一些。不是她吃不完,而是担心还有别人没吃,是我,还是父亲,或是其他家人……有时看着碗里剩下的饭菜,会慢慢幻化成一碗满满的,略带红色的蕃薯水,年少的我,天真地看着母亲一喝而光,从来没有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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