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匆匆吃过早餐,就往学校赶。到半路,他还要到银行柜员机存钱,孩子的保险费快到期了,得把钱存进去。
小镇不大,但人多。一到年底,人就像春天的小草,突然就冒出来,四城门街,全都是。银行柜员机少,不早点过去,又得排队,如果遇到不会使用的老人,或者存钱老是输错账户的人,还要考验人的耐性。老文最怕排队,听着柜员机“嘀嘀……”并不清脆的声音,他就有离开的冲动。
可能是天冷,时间又早,柜员机前,甚至周边,只有老文一人,他突然觉得小镇太大了,大得空空荡荡。老文存好钱,转身离开,明明眼前没有什么,却差点跟人撞到一块。老文被吓得一跳。如果老文是宋小宝,他一定弯腰用力拍下那个人,大声笑嘻嘻地说,你这损色,吓我一跳。
原来在老文面前站着一个不到一米的老人,他什么时候站在老文身后,老文竟然没一点察觉。
老文认识这老人,他是小城有名的矮子,也是唯一一个侏儒,“大清早,你来做什么?”
老人有些慌张,小声地说:“取钱。”
老文看看老人,又看看在老人面前显得十分高大的柜员机,不说什么,向摩托车走去。
三台柜员机,一字排开,老人看看这台,又看看那台,来回走动,手在裤袋里摸了几摸,但始终没摸出银行卡。
老文没有立即去学校,还有十分钟,他掏出手机,一边查看什么,一边不时望向老人。
老人突然转过头,发现老文在看他。老文也看见老人在看他。两人在寒风里笑了笑。
这时,又过来一个年轻女子,红裙飘飘。老文和老人都禁不住多看一眼。
年轻女子看老人只是东张西望,不见取钱,有些奇怪地问:“阿伯,柜员机没钱吗?”
老人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又看看老文,还是小声地说:“不知道。”
“有钱。”老文特意望向老人,大声说。
年轻女子利索地取完钱,更加奇怪地问:“柜员机有钱,怎么您不取?”
老人勉强挤出不自然的笑容说:“我,我忘记密码了。”
年轻女子看看矮小又苍老的小老人,在高大的柜员机前,他是那么渺小。她没有立即走开,掏出手机,好像核对银行发来的取款信息,
一阵风吹来,老文和年轻女子都拉了拉衣领。他们同时望向老人,老人又一次站在柜员机前,抬头望向屏幕上他可能并不认识的精美广告,然后又移向旁边一台。
老文熄灭手机屏幕,走向柜员机,他不能再等,再等就要上课了。
年轻女子也熄灭手机屏幕,径直走向柜员机。
老人明显感到两人走近他,变得害怕起来。他想出去,但显然为时已晚,只好像一个犯人,双手垂立,一脸恐惧。
“阿伯,想起密码了吗?”女子的声音很清脆,也很柔和。
老文心里一松,对老人说:“原来是忘记密码了,如果急用钱,我给一百块您先用,我是学校的老师。”
老人看看他俩,不知所措,这显然不是他想好的剧情。他看见老文掏钱了,才抬起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小声说:“我不是忘记密码。”
老文和年轻女子点点头。
“我知道平时取钱的人多,不敢跟着他们排队,怕他们笑我够不着柜员机取钱,就选在早上没人时,我也遇到有人,但他们取钱后都离开了,不像今天早上,你俩都不走的。”
老文和年轻女子哭笑不得。
“您够不着柜员机上输入密码的地方,您是怎么取钱的?”年轻女子问道。
“我爬到柜员机前面的铁板上,跪在那取。”
“今天我们扶您上去,坐着取,但下次,您又怎么取?”
三个人,六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