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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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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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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楼搬迁前后

办公楼搬迁的话题在我们这里已多次被提起,办公室分配的初始方案在微信中也早已传开,但搬迁的日子却一拖再拖。正当这个热议的话题被暂时搁置的时候,隔壁办公的吴楠热扑扑地走进来,急不可待地传达了最新消息。

“同志们,快搬家了。”

我和老柳的眼睛齐刷刷射向小吴,她一屁股坐在王玲的椅子上,神采飞扬地说:“局里的股室这周搬,咱们二级单位排在下周。听去过的人说,办公新楼粉刷一新,咖色花纹地面大气漂亮,还有彩色窗帘和盆栽的绿萝,可雅致了,我都有点向往了。”

我从她的眼里读出的满是喜悦。受其感染,我的兴头也便来了,急切地向她询问相关信息,如各股室楼层分配的最后安排,办公设备的安置情况。她倾其所知,一一道来。我俩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一旁坐着的老柳却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等我们的兴奋劲过了,她才慢言慢语说了一句:“一听你们说搬家我就犯愁。”

我“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忘了,你已经说过好几次,新办公楼离你家太远了,一个在县城东南角,一个在西北边,你怎么去?”

吴楠应声道:“下星期就进入采暖期了,天渐渐变冷,坐公交车吧!”

“唉!坐公交也不方便,小区附近没有站牌,得走上两三站地的路程,坐上了也到不了新址那里,还得步行两三站地,很费劲呀!”

我们一听,无语了,明白了老柳对搬迁新址惆怅不已的原因了。

星期五上午,各股室领导到局里开会,听取搬迁事项的具体安排。

下午,当我漫不经心地走进办公小院时,瞥见一辆四轮车停在楼门口,车上已堆积了几大箱文本资料,另外一大块泡沫板上挤放着几台电脑及其配件,剩余的空间横七竖八地摆着扫帚、墩布等清洁用具。我心里纳闷:是不是张罗开了?

顺着楼梯往上走,便听到高跟鞋嘎登嘎登轻快移动的声音,抬头间见吴楠两手托着三个书架笑盈盈走了下来。

“你们开始搬了,这么快?”我有些惊诧,问道。

“快搬完了,一会儿就过去。”她满面春风地说。

我冲她笑笑,扭头看她脚步不停地走过去。

老柳随后上了楼梯,迎着她们的主任笑问道:“你们可是第一个搬家的,这么着急?”

年长的主任嘿嘿一笑,饶有兴致地说:“吴楠中午就打电话催促上了,想在今天搬。”

我俩在办公室坐定,笑着看有些孩子气的吴楠上上下下地倒腾东西。

不一会儿,王玲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嚷道:“开始搬了?”

“是啊,吴楠们的东西都快搬下去了!”我应道。

“呀,热情这么高!”

“哦,吴楠可激动了,像自己搬新家住新房似的。”老柳用毫无喜悦的调子说着这句喜悦的话,满脸无奈。

“她想早点搬过去?”王玲反诘的语气充满了疑问。

“是这回事。吴楠喜欢那里,有新桌椅,好看的窗帘,还有几盆花。”我笑着解释。

“搬过去和局领导一处办公,行动哪如这里自由?‘山高皇帝远,这里总比那里舒坦吧!我一点都不想搬。”王玲径直走向座位,笑着坦言道。

“可笑!一点正经事儿都不考虑。”站在楼道里同样凑热闹的老刘边说边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他偏着脑袋,继续道:“办公楼偏在东北角,大部分职工上班的路程都远了,来回跑很不方便。骑自行车太累,骑电动车又太冷,开车去,一年至少多花两千元油费。谁给出油钱?我也是,一点都不盼着搬迁。”我俩看着老刘满是褶皱的脸和吊儿郎当的表情,竟一时愣在那里,无言以对。

王玲将桌上的灰尘抹净,对着老刘提出新的设想:“可惜单位太穷,要是出个工勤车多好,要不新址内设个小食堂也行。”

“咱们这个穷单位,可能吗?白日做梦!”老刘重重地哼了一声。

等回过神儿来,我也合起张着的嘴作出回应:“单位哪有经费出工勤车?设食堂更不可能,何况家里人的午饭谁来做?只能自己想办法跑呗!男人们不操家里的心,女人可不行。”

大家达成共识,便不再讨论。老柳知道谁也无力改变搬迁大势,只是“唉”了一声,开始默默规整办公桌里的东西。

旧办公楼处于县城的中间地带,东南西北的人距离都不远不近。新址就不一样了,居住在东边的人更近了,居住在西边的人则更远了。我是其中的受益者,就距离而言,搬与不搬都没多少利害关系。住在正西的王玲远了,住在西北角的老柳更远,所以她们两个人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老柳请老刘落座后,我们科室新任的年轻主任提着两只大纸箱进来了,我和老柳自动站起,边打招呼边随主任站在卷柜旁,主任打开卷柜门,边翻看边自言自语,又似和我们商谈道:“这都是六七年前的文件资料,用不用搬了?”看着他沉思的状态我俩都没作声,这种时候我们绝不会多嘴,既没有发言权,也没有决定权。

新主任迟疑了一下,说:“带走吧!”我和老柳便从主任手里接过一摞一摞的档案盒码入纸箱,很快箱子就被填满,另有一大叠散落的文本资料被零乱地搁在了老刘座前的办公桌上。

老刘身子向后一靠,鼻子向上抽起,一时间脸皱巴成一团,盯着桌上的东西说道:“这是股什么味儿?”说完迅疾离开座位,自顾自地出去了。新主任背对的姿势没有改变,继续整理资料。老柳忙岔开话题说:“那两台电脑和那台打印机也是咱们科室的,记的一并搬走。”新主任瞟了一眼说:“知道了。”随后他推着箱子走出门外,我和老柳抱了剩余资料跟在后面,腾清了桌子。

星期一早上,雇用的车嘟嘟嘟嘟冒着烟开到了办公楼下,男同志们拆线搬电脑,女同志们收拾零碎东西。众人一阵忙乱后,满载着几箱文本资料,几台电脑,以及杂七杂八用具的车驶向办公新址。

远远望去,高级灰的色调覆盖了整座大楼的外壁,庄重大气。进入楼内,拼砌相接的异色大理石过道富丽堂皇,装点一新。办公室内摆放着精心配备的办公桌椅、整齐划一的档案柜,再经窗帘、衣架、盆植点缀,处处给人以清爽愉悦的感觉。不管怎样,大家看着,说着,笑着,兴奋的心情还是难以抑制。     

这星期的前三天,整个楼道人进人出,各个办公室叮咚乱响。虽然拉办公用具时人们已经将可用之物尽装上车,但在安置过程中却感觉缺这少那,于是你这会儿回去找,他那会儿回去拉,没有个几趟搬腾不完。

我们也是一样,几经周折后终于将旧楼的镜子也小心翼翼地运来,并叮叮当当挂在墙上后,心才展展地舒开,长长呼出一口气,美美地坐了下来。

初入新境,大家不免新鲜激动些,东走走,西窜窜,看看周围挨着哪些科室,以后会和哪些同事多碰面。于是楼道里不时响起热情洋溢的寒暄声,有的干脆站着热聊一阵,然后才满怀诚意地发出造访的邀请。

老柳和王玲都出去凑热闹了,我便随手翻开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只是潮动般的心情使我根本无法专注于书本。

外面又起喧哗,最后一个科室搬进来了,三间阴面办公室正好和我们斜对着。一番吵杂的人声夹杂着搬箱倒柜的声音震得耳鼓嗡嗡响,而其间笑闹声最响的,当属他们的赵主任。折腾了小半天后,对面的声音渐渐转小,似乎安顿了下来。

得了空赵主任已站在了我们隔壁的门口,边打招呼边向里张望,干笑了几声说:“你们科室真幸运,分了个阳面。”

在大家打着哈哈应和时,他已经转向了另一个门口,“你们几个股室都有一个阳面家,怎么就我们没有?看看你这儿,多亮堂啊!”

 “别苦得像喝了黄连似的,好几个科室都在阴面,又不是仅你一家。”有人开着玩笑安慰道。

“谁苦了?别瞎说!”他说笑的语调怪怪的,似乎有点兴奋过头,末了转回去,又是笑着调侃道:“咱们这三间办公室,估计凉爽宜人。”

我撇了撇嘴,仍然随意地翻弄着书页,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提示我王玲回来了,她照例不打弯,径直走向她的办公桌,嘴里已开始倒腾:“我先上的三楼,小李不在。就顺梯又爬一层,到蔡伟的科室参观了一下,他们四个人一间办公室,办公桌都是靠墙摆放,和咱们的不一样。”

“是吗?”我随口接和着,不以为奇。

王玲继续道:“他们的主任真是的……”

“怎么了?”我插了一句。

她背靠椅子朝向我说:“他们科室人多,局里分给七个办公室,三阳四阴,他们主任完全可以选择阳面办公室,但他没有,居然悄无声息地坐在了阴面。唉,人哪!”

她急雷火炮般一口气说完,便调转头,沉浸在此事的遐思中,却不知一股无名的怒火正在我的胸中腾起,我愤愤地冒出一长串话:“好人!当好人就没有原则了。离退休仅一年多了,工作时间最长,强度最大,而且心脏不好,腰也疼痛,不论从哪个角度讲,都应坐在阳面办公室,为啥要让出来,分给职工们?”

王玲没有被我的火气震住,并不看我,继续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只是喃喃地慨叹道:“好人!”

我便强压怒火,不再打扰。我们各自思索着,办公室内一阵静默。

新的一天到来了,人们陆续踏着楼梯往上走,七嘴八舌地说笑着,无意间耳朵里便收留住了几句话:“吴楠可勤快了,天天打扫办公室。”

“她觉得新办公室好,说她就想清扫哩。”听她们这样说,我无声地笑了。

“你们那阳面家采光好,比我们阴面家亮快。”

“这倒是,你们要是阳面多好!”我又一听,便没吱声,心里想到:原来人们这么看重阴阳两面的区别。

进了办公室,看见老柳拿着暖瓶正要去打水,我直接迎了上去,附在她的耳旁低声说道:“咱们可真算幸运,坐在了阳面家。人们在楼道里闲聊,说阴面家光线不好,我都不敢接应。你猜猜,我当时什么心情?”

老柳被我这神秘兮兮的举动弄得晕头转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反问道:“什么心情?”

我撤后身子,心虚地说:“忐忑。”

老柳一听,仰起脖子哈哈大笑起来,“一看你就没沾过多少光,没受过多少优待,还忐忑起来了。”

“真的,不骗你。”我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

老柳笑得更厉害了,等她走出办公室,我便虚掩起门,决定少出头露面,以免引出嫉妒的话题。

这时,王玲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高声说道:“笑死人了,刚才有人问我办公室在阳面还是阴面,我头一甩,自豪地告诉他在阳面。”然后弯倒腰哧哧直笑。

我也被她惹得笑了,嗔怪地说:“你也太高调了!”

“不管,就想炫耀炫耀。”她毫不避乎,笑容依旧灿烂。

我无话可说,只有摇头的份儿。

敲门声轻轻响起,是老袁过来窜门了,我和王玲热情地招呼着,老袁并不落座,只是东瞅瞅西瞧瞧,然后笑着打趣道:“都说你们阳面家采光好,亮堂,今天阴沉沉的,看着和我们阴面一样暗,没体现出啥优势。”我们都嘿嘿笑了,心里舒坦地很。

我换个话题问道:“听老柳说,你家离这儿也挺远,怎么过来的?”

“哦,确实不近。骑自行车过来的,用了三十五分钟,这是没风的情况下。”

接着她问我:“老柳离这儿更远,她怎么来?”

“坐公交车。她年纪大了,自行车蹬不动。坐公交车两头附近都没站牌,总之不方便。”

“别着急,听说单位领导和公交公司交涉了,也许公交车很快就经过咱们这儿了。”王玲是小灵通,她忙补充道。

老袁又应了一声,笑意仍然盈满脸庞,和我俩分别对视一眼,然后说:“除了路远稍有些遗憾外,办公环境这么好,心情还是舒畅的。”

听她语调如此愉悦,我也高兴地说:“咱这儿是小地方,路程超了半小时就觉得有点远,在大城市这算近的了。”

“就是。”

我们三个人都笑了,空气里弥漫着融融暖意。

几天之后,新鲜的余韵逐渐退去,严肃的工作秩序开始建立,我却总还回想起搬迁前后的点滴情景,并于不经意间窥出了几分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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