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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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穿好衣服了？真快！回旧平房收拾还这么积极？”彭建奇怪地看着妻子。
“好久没回去了，你不说我还没什么感觉，你一说我倒有些心急，动作跟着也变利索了。”王静情绪高昂地说。
“真服了你了，走吧！”
半小时后他俩打开平房大门，蓦然发现李树上缀满花蕾，红嘟嘟的，煞是好看。王静扬起脸，脱口赞道：“呀，真美！”
“要不说春天充满希望呢，万物复苏哪！”彭建径直朝树走去，眼睛也明亮了许多。
“这么多花，得结多少李子？今年李子要大丰收了！”王静乐滋滋跟上来，眼瞅着树舍不得挪开。
“不能这么说。你看这树杈长得太稠实，不剪掉一些，营养就供不上，果子结得多也长不大，弄不好花谢后还没结果就会掉很多。”
“噢，那得剪枝了吧？”
“一会儿就剪。”彭建点着头说。
说话间他们进了家，因一冬未回，屋里覆满灰尘，轻轻一碰，尘埃就四处飞扬。
“看来得大干了！一个整理院，一个整理家，行吧？”
“行！”王静满口答应。分完工两人便开始忙碌，临出院儿时手拿剪树工具的彭建嘱咐：“烧些热水擦吧，不冰手。”
王静应下，出院抱回一把柴草填入灶里点着，等火苗噌噌上窜时，又搁上几根干树枝，大铁锅里的水不多时便被烧热了。
由于灰尘太重，王静拿起抹布只擦了几下，一盆清水就变得浑浊不堪。但她并不气馁，反而兴致盎然，因为除了整洁能带给她愉悦外，那份目睹旧物的亲切感也让她倍觉温馨。
“功夫不负有心人”，用了几锅水后，王静终于让带土炕的卧室露出本色。她抹去满脸汗水，用手撑住酸困的腰，长吁一口气后正准备坐上椅子休息，忽然瞥见墙上挂着的大相框漏过未擦，就又去拿抹布。擦着，擦着，她竟被一张张褪色的照片吸引住，点滴回忆如流水般缓缓淌进脑海。
她把头靠近些，端详着她结婚时拍下的全家福，不禁在心里赞道：“我和彭建的笑容多甜！那时家里的人多年轻！”她冲相上的自己和彭建笑笑，又挨个看过家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拍照的背景——院子上。于是她想起结婚那天这屋里屋外处处笼罩的红色、进进出出喜笑颜开的亲人和朋友，还有并不漂亮但看起来非常耀眼的自己……即使是二十年后的今天，忆起这些她的内心仍然充满幸福。
边角上有一张女儿一周岁时的生日留念。矮墩墩的孩子穿着粉红色套装，扎着两条细细的朝天小辫，攥着白嫩嫩、胖乎乎的拳头，样子极惹人亲！王静爱怜地抚摸她的脸，无限感慨地说：“时光飞逝哪，女儿现在十九岁，已长成了大姑娘！”
这时，剪完树枝的彭建弓着腰走进来，看见妻子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诧异地问：“你立在那儿干嘛？”
“看相片！看着相想起过去，就重温一下曾经的美好时刻，过一把回忆瘾！”
“哦？”彭建被妻子的话吸引，凑过来。当他看到女儿的相片时眼神一下变温柔了，他指着相嗔怪地说：“豆豆小时候可乖了，现在不如以前听话了！”
王静一听扑哧笑了：“现在大了，有主见了，自然不会全听你的。”
彭建自讨没趣，便转身去那屋放工具去了。王静挂好相框，打开电视柜抽屉，发现旧式网络机顶盒还收在那里，心随眼到，往事又像放电影似的闪过脑际，她出声笑了。
“傻笑啥哩？”这时已站在脸盆架旁擦汗的彭建问她。
“你记不记得？豆豆五岁时踮脚去探柜上放着的这个机顶盒，不小心碰到旁边那台老式电视机。要不是你眼疾手快护住晃动的电视，孩子就被砸到了。”
浑身松软，已因剪枝用力太多的丈夫在柜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边想边笑妻子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记得。王静不服气，反驳道：“你不也没忘吗？”彭建吃吃一笑，觉得妻子说得有理，便也不再争辩。
恢复了些精神后他们一起走出院，王静看见粗粗细细的枝杈尽被砍去，留着几个桩头的李树已变成活的木雕，就忍不住说：“这树也有些年头了，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就被砍成这样！”彭建俯身捡起几根树枝说：“剪了好！一来枝条少，树冠通风透光变好，光合作用增强。二来减少养分消耗，嫩枝抽出快，果树盛果年限延长。”
“我知道，不过这花蕾散了一地，好可惜！”王静随手捡起一支，拨弄着跌落一地的稠密花骨朵说。
“你拿的是病枝，枝杈上满是虫卵，一抓沾一手，锯干净也省事。这几年疏于照顾，施肥、浇水、喷药都跟不上，虽然结了些李子，但个头小又有虫口，味道并不好。偏偏到采摘季节又去忙别的事，也不上心，等想起回来再看，熟透的李子已落地腐烂，人吃不上几颗，倒给蚂蚁办了好事。”
“说的也是，没人照管它，即使结了也不中看，更不好吃，哪能尝到脆甜的滋味？”王静不再可惜花蕾，反身回屋收拾去了。
不知不觉太阳已挂中天，在辘辘饥肠的叫嚣下王静热好备着的饭菜，两人狼吞虎咽吃过，谁也没再说话，各自瘫在椅子上闭眼眯着，直至午后两点才缓过来劲儿。
虽说歇够了，但腰酸背痛的，已无力做事。看时间尚早，不用急着回去，他俩便东瞧西看，信步走进收满杂物的下房。
来到立在南墙根的一辆旧自行车旁，彭建吹吹蒙在上面的土气，摸摸车座，上下打量一番后说：“这车子好久未骑，放在这儿成‘古董’了！”不等王静搭话，他又随着漂浮的思绪自顾自地说：“这是我用参加工作后的头两月工资买的，那时可喜欢了，遇上雨天总是先擦干净它，唯恐上了锈或损坏了零部件。”
王静听完笑了：“你还说我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记得，你呢？这话你可不止说过一两遍，都好几遍了！”说着两人互看一眼，哈哈大笑起来。顿了顿王静满怀深情地说：“其实这家里的每一个物件都写满回忆的故事，不管咱们的眼和手触碰到哪儿，往事都能自然呈现。”
“是啊，这家里院外的所有物件都是立体的纸张，记录着二十年琐碎的生活史。”
王静点头称是，“当年一窝蜂去新区住楼房，结果旧城平房价格大跌。咱们舍不得贱卖，硬是省吃俭用多打了几年楼房贷款。虽说吃了不少苦，但现在看来还是值得这么做的。留下了这个小院儿，也就留住了咱们过去温馨的生活场景，留住了家的味道。”
彭建没有马上接话，两人都沉浸在可贵的家的氛围中。
过了一会儿，王静意味深长地看向彭建，又用商量的语气说：“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别卖它了，周末常回来看看，收拾收拾！”
彭建笑笑，回道：“对，应该说周末常回家看看，这里也是我们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