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树木、车辆、行人,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漫无边际的白雪,覆盖着四周空旷的荒野和眼前蜿蜒起伏的道路。
我们的车正行驶在这条道上,打着滑已拐过了好几个急弯儿。出乎意料的糟糕路况让我们一直心胆俱吊、神经紧绷,不敢有半点松懈。等走上一段稍感平坦的路,高度集中的精神刚想放松,就发现前边不远处的下坡道坡陡雪滑,我们的心不由地一阵狂跳,还没来得及做准备,车已加速向下冲去,眼前道路一闪而过,耳畔风声呼呼作响,身体上下颠簸,脑际完全空白,那种感觉犹如坐在过山车上。好不容易到达安全地带,停车喘息的我们惊魂失魄,睁彻的双眼仍保持高度恐惧的直瞪状态。好久后夫妻对视,感受到彼此眼神里流露出的惺惺相惜的感情,我们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凄然一笑。
窗外除皑皑白雪外,什么活物都没有,这里显然不适宜久留。已有畏难情绪的我们没办法,只能长长哀叹一声,继续向前寻找出路。不过好在两人相伴,在不时互递眼神的鼓励下,还没觉得乏味难耐。
等来到一处岔路口,厌嫌这段大道的丈夫忽地转动方向盘,将车拐进旁边的小路,我正欲埋怨,但见小路狭窄不平,两侧沟深难测,心里陡然一惊,注意力一下集中到路上,用急迫的语气对丈夫说:“别慌,慢点!”
丈夫顾不上接应,两眼盯紧前面,左右轻挪,缓慢行进,车如蠕动的虫子一般。这时的我极度紧张,因眩晕眼前场景已模糊一片,没法子,只能闭上眼睛,蜷缩起身体窝进座位。等“爬”过这段,惶恐不安的我们又把车停住,走回去查看路况,才发现雪路上压出的那道弯弯曲曲的车辙离路的边缘还不到一步,我的心跳再次加速,集聚于内心的怨气直往上翻腾,我没好气地对丈夫说:“这样的大雪天,怎么放着大路不走,拐上这种难行的小路,差点丢了命!”丈夫根本没预料到这种情形,理屈地低下头。
沉默制止了争吵,无奈的我们不约而同望向前面,意外地发现下边开阔的平地上停着两辆轿车,车上的人正站在外面聊天,他们显然也是从这条小道过来的。这路选对了,还是选错了?我现在实在没法儿判断。
“看,这里有人!”我近乎绝望的表情转为兴奋,丈夫看见了也同样高兴,我俩相呼着一前一后朝那块平地走去。快到达时,不知怎的前方眼见着耸起一座小丘,阻断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只好绕过去,但刚转过弯儿我就发现丈夫已不在左右,于是急得四处瞭望,失魂似的返回车旁,又折回小丘,正想呼叫,忽见丈夫的身影在小丘后一闪,明亮的笑脸映入我的眼帘,我松了口气,笑着对丈夫说:“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走了。”
“怎么会呢?”
会合后,我们又踏上旅程,路况一如既往的惊险曲折,我们重新建立起来的信心再次丧失殆尽,两人言语全无。
很快车子插上一段斜坡,虽说坡度较缓,但车轮一路打滑,居然不进反退。我吓坏了,扯起嗓子大喊:“呀,呀,往下掉了!”丈夫也吓得怔住了,不过他马上集中精神,加大油门向上冲去。在车轮和雪地摩擦出的刺耳声中,车终于爬上坡,停在平整的路旁。几经险情的丈夫意志垮塌,头无力地垂到方向盘上,浑身止不住颤抖。我的状况更糟,直挺挺坐在那儿,几乎失去知觉,看上去犹如植物人。直等出窍的灵魂归位,我才觉得牢笼般的车内窒息得令人无法呼吸,便跌跌撞撞逃下车,抱住发软的双腿坐在地上。
假如我们掉下去……我赶紧捂住脸,不敢再往下想,恐惧的心理迫使我硬拍打着腿起身向前挪去,离斜坡和车子愈来愈远。“咦,我这是要往哪儿去?丈夫呢?”一会儿后我蓦然清醒,回头发现倚靠车门的丈夫正失神地望向这里,我鼻子一酸,赶紧转身朝丈夫走去。伤感的丈夫迅疾面露喜色,苦涩的语气中带出欢音:“我还以为你要丢下我走了。”
“怎么会呢?我吓懵了,有点儿神志不清。”我们相对笑笑,同样泛红的眼圈映入对方瞳孔。
两人不约而同坐进车,又一起走在未知的前路上。难得的是前面一段路途舒展平坦,我们慢慢放下戒心,相谈间露出欢快的笑容,可是坦途时短,陡坡又赫然立于眼前,我吓得冒出一身冷汗,猛然惊醒。回头朝床的另一侧看,丈夫鼾声均匀,睡意正浓,我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一下落入肚里,梦中行路的刺激场面又一一重现脑海,回忆起来仍惊恐频频。
梦途起伏,世道艰难,人曰“条条大道通罗马”,我看任何一条大、小道路都不可能处处平坦。虽说这是一段如幻梦境,但庆幸的是危难时刻我们没有舍弃彼此,而是共同面对困难、迎接挑战,携手奔向前方。生发感慨的我突然羡慕起梦中的我们来,殷殷期望在现实世界的人生旅途中也能同心协力,共谋进退,以其利断金的信心和勇气走出各种困境,渐渐趋向如“罗马”这般心之向往的美好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