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锁宴

小孩儿的12岁生日在我们北方地区俗称“圆锁”，这一天，父母要为即将步入少年时代的孩子举行“成人礼”仪式，祈愿他茁壮成长。

今天，正是弟弟给孩子举办十二岁生日庆典的日子，我们这些至亲自然非常兴奋，一早便穿戴整齐来到预定餐厅参加宴会。

看到家人探头张望，等候在那里的弟弟、弟媳忙迎上来，带着一脸笑意说：“爸、妈，姐、姐夫，还有豆豆，你们快进来！”

我们接应着往里走，远远瞧见小侄子亮亮从走廊尽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头扎进老人怀里，叫了爷爷又叫奶奶！

“我的小孙孙，不知不觉间你也长大成人了。”母亲抚摸着小侄子的头，爱怜地说。父亲靠不拢，就站在一旁对着孩子呵呵地笑。

“来，和奶奶坐在一起，咱们喝汤吃糕去！”

听老人这样说弟弟、弟媳忙招呼我们落座。这时，哥哥、嫂子和他们的女儿倩倩相跟着也走进来，我们一大家子不免又说笑一回，豆豆、倩倩、亮亮三姐弟更是亲热得不得了。不多时，弟媳的父母亲和她的姐姐弟弟两家人也都走进来，我们相互打过招呼，在一片寒暄声中分桌坐定。

“上汤上糕嘞！”一声招呼后，服务员将三盘黄豆芽、两碟白绵糖、两盘刚出锅的油炸糕和一大盆飘满红辣椒面的豆腐粉条汤端上桌。这是我们这个地区举办宴席的一种习俗，俗称“喝汤糕”。

已经坐好的亲人看着油辣辣的汤都不好意思先舀，于是一番你推我让，然后逐一将散逸着辣香的汤舀入碗中。先夹一筷子豆芽，跟着吃几口豆腐粉条，只觉诱人可口，滋味无尽。砸吧砸吧嘴，再将黄橙橙的油糕放入碟中裹上白糖，一口咬开，软溜溜，甜莹莹，自是甘甜无比。大家可别小瞧这看似单调的食物，比起中午宴席上的大鱼大肉，人们更喜欢早上这油辣刺激和软绵筋道相配合的味道。

“再来碗汤吧！”父亲看着汤盆，还是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想吃就再舀点！”母亲看他肚饱眼不饱，就提议道。父亲呵呵一笑，满意地站起身。

“姥爷，我来。”女儿豆豆绕过去接过父亲的碗，本想好好表现一下，但由于手太笨，外漏的汤水顺着碗沿四处滴落，看得我们由不住哈哈大笑。

“爷爷，给你再夹个糕。”亮亮看姐姐忙乱有点眼馋，也踮起脚尖探前身子去张罗。

“哎呀，爷爷吃不下了！嗯……不过，小寿星的糕爷爷怎么也得接住。”

“然后再接给我，我来吃！”母亲忙替父亲解围，然后戏谑地问亮亮：“我替爷爷吃，行吧？”亮亮被爷爷奶奶一逗脸刷得羞红，说了声“行”就赶紧朝一边跑开，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一个早上，我们眼见着这个夹一块糕，那个舀一碗汤，超常的食量让家人看上去和作苦力的工人一样。直到无法下咽，两桌人才用餐巾纸擦拭涂满辣子油的双唇，心满意足地离开餐厅。

一上午，弟弟一家去摄影机构化妆，我们则相跟着回到父母家，度过一段难得的欢聚时光，待中午时分才又返回饭店。

“你真漂亮，这妆化得多好呀！”我细察弟媳光彩照人的脸和精心卷好的长发惊喜地赞道。

“化好了？”弟媳兴高采烈地问，说话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

“挺好看！这身红色的纱质连衣裙也很飘逸，整个人非常靓丽！”嫂子跟上来，也毫不吝啬地夸赞。

“我可算不上最靓的角儿，主角儿在那儿。亮亮……”她朝里面一喊，亮亮应声跑了过来。

“今儿的小寿星真帅，定型的头发像浮云一般。”我拉过侄子，戏逗他。

“再配上这背带裤显得更神气，像归国小华侨。”站在一旁的哥哥弯倒腰，也笑嘻嘻地和侄子开起玩笑。

侄子的脸又羞得通红，两只小手不停地鼓捣，一时不知所措。弟媳咯咯一笑，放他玩儿去，然后引我们入座。

脱离窘境的亮亮一溜烟跑到我父母身旁，和两位老人一起察看面包店送来的面锁，边看还边指着面锁上的造型叽里呱啦提问。

此时，桌上已摆好了一盘瓜子和一盘水果。为等亲家一家，我们先来的人磕瓜子，吃水果，闲散地围坐在一起嬉笑畅谈。

二十分钟后两桌人全部到齐，宴席正式开始。因为人少，厅外没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厅内也没有铿锵作响的乐队奏乐，不过雅间门上“生日快乐”的大红纸贴和桌子中央悬挂的大束气球同样烘托出欢快喜乐的氛围。爱热闹的亮亮姨夫看到凉菜摆上了桌，便站起来走到两张桌子中央亮起嗓子，主动承担起主持任务。

“尊敬的亲人，大家中午好！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我谨代表亮亮父母欢迎各位，感谢各位从百忙中抽出时间参加亮亮的十二岁生日庆典……下面我们欢迎他们一家闪亮登场。”

在一片掌声中，弟弟全家站在了中间位置，随后弟弟致了欢迎词，我母亲和亮亮姥姥按照程序共同给亮亮戴上面锁，打开金锁，这是圆锁宴必不可少的一个仪式，寓意着打开孩子的智慧之锁，让踏进少年里程的孩子朝成人成才的方向前进。

这些圆锁宴上的常规仪式我见得不少，但因主人公是侄子，所以心情特别激动，看着弟弟一家喜笑颜开，红光满面，我为他们感到高兴。不过更令我和所有亲人感动的还属接下来亮亮的发言。

“亲爱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爸爸妈妈以及各位亲人好！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我的十二岁生日宴会。在这十二年里，爸爸妈妈不辞辛劳将我养大，让我沐浴在温暖的亲情里，我感到非常幸福。在这里，我要感谢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感谢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的精心呵护……今后我将努力奋斗……”

未脱稚气的童音清脆响亮，纯朴真挚的话语激荡人心。孩子的表白让欢闹的现场安静下来，所有亲人都专注而动情地看着他，心里默默慨叹：亮亮长大了！孩子长大了！

仪式接近尾声，亮亮姨夫让孩子分别拥抱奶奶、姥姥、爸爸、妈妈，大声说出“我爱你”三个字，这种细节的深情展现又一次令当事人和围观者共情动容。在那个瞬间我透过潮湿的眼睛分明看到母亲和亮亮姥姥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看到触动内心柔软情思的弟弟弟媳热泪盈眶。

等几家孩子的礼物一一送上，守在一边的服务员便将七碟八盘的热菜迅疾端上餐桌。四喜丸子、炖牛肉、熏鸡、烤鸭、烤羊排、炒菜等，一系列以荤菜为主的席面满满当当，甚是丰盛。不过，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对肉食已不那么馋涎，又因早上汤糕吃得饱，拿起筷子后大家都只挑挑拣拣尝上一点，并没表现出太多兴趣。而亲人更多关注的是在接住亮亮敬的酒时，给孩子以及陪同他的父母送上最好的祝福。

宴会在一片欢笑声中结束，欢蹦乱跳的亮亮在我们身边绕来绕去，惹得准备离开的亲人又都不由自主地摸摸小寿星的头，再次祝愿他健康顺遂，平安快乐！